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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航路

三月时日,转眼即过,数月下来日日奋笔疾书,才勉勉强强将那《剑仙列传》抄完,不是一遍,而是三十遍。数月下来,他几乎没一晚睡好,到最后,只闻得轩辕继一声“呵、抄得这么慢。”

将罚抄的《剑仙列传》递与轩辕继之后,唐悦松整个身子似已摇摇欲坠,连在心里骂人的气力都没有了,虽然他很想骂人。

池无伤作搀扶状笑道:“罚抄一遍剑仙列传甚是平常,可罚抄三十遍,唐师弟你决计是剑仙门第一人,纵是不算古往今来第一人,也是我所认识的第一人!”

唐悦松弹开池无伤手臂,“哦、是么?那可真是荣幸之至!”

池无伤笑道:“唐师弟莫怪,我不是取笑于你,而是真正佩服你,据我所知的剑仙门乃至道门历史,真无人如你这般遭遇。”

唐悦松哭笑不得,心道:“应当说,是这轩辕老贼空前绝后,唐悦松啊唐悦松,你怎的便做了他的徒弟!”

此番出海求仙之众计划在这蓬丘岛上停留三月时日,眼下三月时日已过,自然要启程离开了。在此期间,若寻得仙缘,便可获得在此常住的资格,则不必随同应龙号继续航行。然而在这三个月间,求仙之众无一人遇得仙缘,是以所有人只得随船继续航行。

若说求仙之众无人留于此地,却也不然,其中倒是有一人留了下来,那便是崆峒域的道友古昊然,此人的师父空同兼及师兄蒙铮,眼下皆已失魂,出于防范,此人已不得继续随船,而是留在蓬丘岛,由岛上仙家看护。至于空同兼和蒙铮的尸首,随船甚是不妥,自然也置于蓬莱岛上。

倒霉的唐悦松抄了几乎整整三月的《剑仙列传》,本便无暇他顾,更遑论遇得仙缘,其余众人亦求仙无门,眼下正齐聚蓬莱派停放飞具的开阔地之上,正待乘坐飞具前往应龙号。

临行之际,蓬莱派掌门沧汤子前来相送,游云子等人亦行告别之礼。正当此时,只见广玄走近游云子等人,小声言语片刻,游云子闻罢捻须远望,其余数人或面色微变,或不屑一顾。

沧汤子道:“既如此,何不在此停留一段时日,待凶日过去,再行起航?”

轩辕继却道:“荒唐,岂可因一句占辞而打乱行程!”

游云子问那广玄道:“你那弟子何在?”

在广玄示意之下,一名年轻女子袅袅婷婷地缓缓走近,唐悦松朝那走过去的女子望去,只见走近者乃是蔺爱艾,但见她一身素白,宛若仙娥,令人心动,唐悦松有意无意地朝她多瞥了几眼。

蔺爱艾姗姗行去,躬身行礼道:“晚辈蔺爱艾,师父适才所言,乃是晚辈近几日来占卜所得结果。”

游云子看了看她,道:“详细情形,你且道来。”

蔺爱艾道:“数日以来,天上荧惑星大亮,乃是凶象。晚辈又以混元占之,所示之象仍是荧惑为主之象。荧惑星乃凶星,主战争、杀戮、破坏、死伤。”

游云子道:“混元?”

广玄遂为其解释混元之理。

游云子捻须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蔺爱艾则转而对广玄低声说道:“弟子还以骨牌占接下来的行程,所得之象乃‘盗贼象’,卦象显示后续的行程将有血光之灾。”

广玄点了点头,遂对游云子道:“蔺爱资历虽浅,可却精于占卜之道,在下不敢言其占之必中,只恳请游云子道兄能妥善安置此番行程。”

游云子缓缓颔首,“我自会考量此事。”

说罢,只见游云子自怀中掏出传音,独自走开言语片刻,末了,游云子朗声道:“行程不作更改,即刻起航。”

大海茫茫,水天相接。眼下应龙号下方的大海,名曰“东大洋”,神州之人常言之东海,便是指这东大洋。此时正待前往的处所,乃是一座名叫“长洲”的岛屿,长洲距蓬丘约莫一万八千里远近,应龙号需两日方可抵达。这长洲位于南海辰巳之地,距离大陆颇为遥远,相传此地多山川、大树,仙草灵药、甘液玉英,靡所不有。岛上有紫府宫,据说乃是天真仙女的行宫。

应龙号甲板极为开阔,这应龙号天船长约百丈,宽约十数丈,它的甲板几乎也有这般大小,乃是一处极为宽广开阔的场地,乘船出海的道友当中,有甚多都是修习武道的修真者,是以于他们而言,甲板便是一处极佳的演武场地。

“小融,你的剑疲软无力,在高手眼中,你的剑简直不能算作剑。”

悦浪子观望着场上斗剑的二人,忍不住连连指点。以悦浪子为首的第四域出海之众一行六人,其余五人则皆悦浪子之徒,眼下,悦浪子五名弟子除比剑的二人,其余皆在场下观摩。

适才被悦浪子叫做“小融”者,乃悦浪子大弟子,此人姓唐,单名一个融字,年方二十六岁,让人留意的是,此人出身东胜坊唐氏,乃东胜坊坊主唐旵的长子。近年东胜坊与东始派走得甚近,在世人看来,二者明显分属不同阵营,东始派乃是道门正宗之一,东胜坊则是天下第一坊的下属分支,而且还是其重心所在。常人看来,二者理应敌对,至少也应相互疏远才是,但出乎世人意料,数十年前,东胜坊便已进驻东始山,这东始派让出门中部分地界,供其开采玉矿,东胜坊则对其出售制器装备,助其造舰。

眼下道门所拥有的应龙号、蓬莱号、鸿鹄号及东皇太一号四艘天船皆是由此而来,虽说这四艘天船皆道门自己建造,但若无东胜坊的辅助,以道门一己之力来完成这造舰之事绝无可能。

这唐融十多年前便拜入东始山道门,一直师从悦浪子真人,东胜坊坊主长子入道门,本身便表明近年来二者关系非同一般。悦浪子虽痛恨制器之术,更痛恨制器派对道门的逼迫压榨,但于这个出身制器派家族的徒儿,却出人意料地关爱有加,甚至力排众议,携其参与此番三清盟威道五百年一遇的出海求仙之行。

离东始域一行演武之处不远的地方,轩辕继师徒正于那厢演练比划。

悦浪子见之,不由升起兴致,遂近而朗声说道:“再过五年,便是第六届剑盟大会,不知轩辕兄可有意往之?”

他二人行至稍远之处,轩辕继抱臂一叹,“若能前往,必当前往。只是甚有可能,未来十年,兴许要在这茫茫大海上度过了。”

悦浪子道:“出海寻仙似没这么长时日吧?”

轩辕继摇了摇头,“出海寻仙之行当然用不着十年,悦浪子老弟未曾闻得‘太上玄生录’之事?”

悦浪子稍稍睁大眼睛,道:“太上玄生录?便是那天仙凭证么?”

轩辕继微微摇头,“不尽然,确切地说,应是可成为天庭仙官的凭证。”

悦浪子道:“凡间的各路修真者,若想入天庭供职,皆须前往方丈岛受领太上玄生录,如此,方可进得天庭任职。”

轩辕继颔首:“正是如此,但凡此间的修真者,任你何等修为,人仙、地仙,哪怕是天仙修为,只要未曾受领太上玄生录,便仍是散仙;可若受领了太上玄生录,即便你只有人仙修为,却仍算作天庭仙官。”

轩辕继又道:“供职于天庭的仙官,较之游离于天庭之外的散仙,可谓大不相同。纵是修为低微,只要供职于天庭,便不愁修行之事,但凡如你我一般的修真者皆知,真正有所成就的修行,皆是自上而下承接所得,而非自下而上地自行练就。”

他还未道完,悦浪子却打断他道:“虽说轩辕兄于修行境界之事略有迟滞,但轩辕兄的实际修为道友们却是有目共睹的,地仙修为者之中,不及轩辕兄者多矣!”

“我委实不知你所言‘实际修为’乃是何意,人仙境界便是人仙境界,地仙境界便是地仙境界,修为境界不如人,岂是这般自我安慰可以糊弄过去的?”

轩辕继如此说道,悦浪子自无话可说。

见他再无言以对,轩辕继则接着说道:“你我皆知,修行一事,完全倚仗一己之力登仙悟道者几不存在,史上修道有成者哪个不是受上界提携,上界稍稍一个提点,甚或可使我等修真者少走成千上万年的弯路。”

悦浪子道:“如此说来,你是打算受领太上玄生录?可那太上玄生录授予世人者,据说乃是万中无一,恕我直言,轩辕兄此意未免托大。”

轩辕继一笑,“委实如此,凭空想着受领太上玄生录,便与盼望着天上掉馅饼一般。但眼下的情形却是,上苍已经将一个大好机会抛于我等眼前,我等若还视而不见,便较之盼着天上掉落馅饼更为愚痴。”

轩辕继目光略有转向,悦浪子顺着他目光望去,末了,悦浪子低声道:“轩辕兄所指,是那个年轻人?”

他二人旋即行至离众人更远的清僻之处,悦浪子仍是压低声音道:“此人曾于登云台剑会之上战平那天剑客方仟,以我观之,不,以当时在场的所有校尉观之,当是天君附体无疑,当时巨量真元汇入那人体内,那人本身的神魂已被强力压制,取而代之的却是我等无法识别的强大元神,明显是天君的做派,也只有天君方能强行附体于神魂未离之躯。”

轩辕继低声道:“早在登云台剑会之前,上峰便言及天君之事,当时上峰曾言天君将借方仟前来比剑之机,附身一无名小辈,与那方仟较量,结果将是非战胜便战平。”

“后来登云台剑会之上,上峰所言之事完全应验,只是我委实没想到这天君附体之人,竟是我的弟子唐悦松!”

轩辕继说到最后,兴奋之请几难自抑。

悦浪子道:“轩辕兄,我早明白你的意思,此人曾为天君附体,必非凡夫俗子,眼下你是他的师父,调教好此人便是大功一件!”

轩辕继不禁颔首,“三清盟威道自古以来便看重转世人,依据三清史志和惯例,为天君附体者,多是上界天人转世,天君所以附体转世人躯壳,便是为了提示相关的修真者,以使各方明白该人身份。所谓天君附体及转世人之事,便是如此。”

悦浪子道:“那小弟先在此恭喜轩辕兄了!”

轩辕继低声笑了笑,道:“哪里哪里,事情还未见得眉目,你这恭喜来得太早了!”

待说罢,他走近悦浪子一步,转而道:“三清道友之中,唯你悦浪子道心坚定,可堪大任,此人虽是我轩辕继的弟子,但又何尝不是诸位道友的机遇,我这驽钝弟子日后还仰仗道兄多多提携呐!”

“一定一定!”

悦浪子连声应和,继而问道:“传说那太上玄生录每五百年授予世人一次,那么轩辕兄计划如何?”

轩辕继道:“可谓正当时也,其实太上玄生录之授予、三清盟威道每五百年出海寻仙之行,此二者相符合,悦浪子道兄可知此番出海航路?”

悦浪子道:“此番大船及船长皆出自我第四域,我怎会不知此事。此番航行,首至蓬丘,再至长洲,再至炎洲,又至聚窟洲,又至凤麟洲,又至流洲,又至昆仑岛,又至玄洲,又至元洲,又至生洲,又至祖洲,又至瀛洲,最后至方丈岛。”

悦浪子一口气道完,只见轩辕继笑而不语,不禁纳闷,旋即,他只觉脑门一凉,忙道:“这最后一站,正是方丈岛!”

而方丈岛又正是传说中受领太上玄生录之地!

悦浪子不禁颔首一叹,指着轩辕继道:“难怪你不屑于下届剑盟大会,原是心藏一步登天之计!”

悦浪子又皱眉道:“可太上玄生录终归只是一个传说,三清史志当中从未言及此事,倒是野语中偶有提及。”

轩辕继遥望远处,稍稍昂首道:“不管你信是不信,我是信了。”

“我亦确信此番方丈岛之行不会一蹴而就,是以我早已做好长久准备。于我剑仙门而言,剑盟大会虽是盛会,但为修行故,只有舍弃了。

轩辕继抱臂一叹,久望大海。

此时,一阵尖厉的钟鸣之声自船内传来,待闻得钟鸣之声,众人纷纷下得甲板,行至船身之中,原来,这突然传出的钟鸣之声乃是大船的示警之声,只有当危险临近之际方会鸣钟示警。

见轩辕继兀自望着大海出神,悦浪子忍不住拍他一下,“鸣警了,还不下去。”

游云子及田烆早已值守于驾驶舱内,悦浪子等一干领队之人亦相继赶至,但见前方屏帐之上,赫然显现着密集的红色光点,这些光点由四周朝中央移动着,影像中央乃是一个绿色的光点,这些红点自周遭朝中央绿点之处聚拢而来,大有合围之势。

田烆与游云子对望一眼,“看来是海盗,大船要活动筋骨了。”

其实,这影像上显现之景,实则乃是应龙号天船周遭千里之域的的情形,这探知周遭千里情形之物,乃是一种名曰“玄感”的装备,这玄感可朝周遭投射一种无形之网,但凡触碰到这无形之网的物事,皆会被玄感所察,游移之物若身处网中,便无处遁形,其一举一动皆会现于这厢影像之上。

九方降龙道:“海盗来袭,我等又该如何御敌?”

田烆一笑,手却在控制台的按钮上来来回回地按下一些按钮,“你可知这天船之上,为何船员如此之少,竟只有在下一人,若算上接引使,也仅两人。”

九方降龙和轩辕继相互一望,对于此事,他们显然不甚明了。

田烆手指控制台,道:“若将这大船视作一人,那么这人的神识所在,便是此处,一旦开启它,大船将如同一个打通奇经八脉的人一般,转瞬便成为人所畏惧的武者,而此人的武功则足以抵御十万大军,不,是百万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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