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众道友随游云子登上聚窟洲之时,轩辕继师徒、广玄师徒等人却未下得聚窟洲,他们一行仍在大船之中。轩辕继广玄等人所以不下船,乃是因着唐悦松身处此间,这些人心知唐悦松来历不凡,他们大概是觉着紧挨着此人甚至好过前往岛上求仙。尽管广玄素闻这聚窟洲上有一占卜高人,那人号曰“无术真人”,乃是以占术登得仙道者。若唐悦松这厢无望,广玄必登岛求之。
唐悦松在甲板上练罢乱神剑气,待行至甲板边缘纵目观望仙岛片刻,随即返身回到舱内。
于甲板习练乱神剑气之际,通常轩辕继会在一旁教他法门,不过有时却是他一人修炼,待他独自一人在甲板修炼罢了,便会前往处所入静出神。
今日恰逢丙午日,他便照例前往那方神异处所神游,那方神奇之地便在他顶门左近,待神识出了顶门,循左近细小岔路而去。前往此处神游,于唐悦松而言,既是修行,又是猎奇。于此间修炼,既可锤炼元神,又可增长见识,实乃一处不可多得的玄妙洞天。
然而,此间者何?
此间者何,他并不知晓,他只知道,这里是个好去处。
此时大船既已行至聚窟洲,那便看看这聚窟洲的实情吧!唐悦松如是想来。
他一念闪过,须臾,一幕幕的影像迎面而来,涌进他脑海,这些入脑的景象并非被双眼所见,但却胜过双眼所见!它们无比清晰,令人见之难忘。
所见者何?
原来,他看见那聚窟洲之上,赫然矗立着一株大树,一株无比巨大的树,这株巨树状似枫树,它约莫有数百丈高,巨大的树冠几乎覆盖整个聚窟洲,整个树冠黄灿灿一片,极为瑰丽、壮观。
然而最为夺目之处,却非大树本身,而是树冠上方,悬浮于空的一团巨大而明亮的物事。那物事悬于半空,熠熠生辉,远望尚且觉着耀眼,唐悦松试着接近,不料遭大力弹开,不得接近大树。
半空中,唐悦松不由惊叹:“果是仙家宝地,真有神物!”
稍作思索,他随即沉下意念,返回那玄妙洞天之中,他凝神收念,惟精惟一,不多时,自虚空之中生出一道道灵息,这些灵息甫一生出便相继飞入他脑海之中,这些灵息乃是何事?原来,他心中所思,此间便会有所感应,继而便会回应于他。此事早已为他所知,眼下正当熟稔运用。
灵息之中所蕴含之事,正是眼前这神奇巨树的详细情形。待灵息飞入他脑中,须臾,他便已知晓得透彻。
原来,这形似枫树的巨大树木乃聚窟洲神物——反魂树,此物有令亡者复生之能,它的神力能牵引亡者的魂灵返回躯体,故名反魂树。
这反魂树并非实体,而是灵体。自下而上概而观之,但见这反魂树的根须深入聚窟洲的大地,密密麻麻的根须伸向任何一处角落,有相当一部分的根须的末端,竟连接着众多的聚窟洲岛民,他们的元神,竟与这株大树直接连着。
整个聚窟洲的灵力,则被这株反魂树源源不断地吸取,巨大的灵力顺着树干升至树冠之上的各处,树冠的每个枝头上,都结着奇异的果实,这些果实状似人形,色泽如玉,此物名曰“瑶英”,食之可强壮元神,增进修为。
至于那高悬于顶的光团,则是这反魂树上最为宝贵之物,或许也是整个聚窟洲上最为宝贵的物事,此物名曰“息”,取之用于亡者魂魄,可令其还阳。
如此神物,自是严加设防。原来,在反魂树外围,聚窟洲仙人布下了内外三层的法阵,第一层法阵乃是一道无形的墙壁,可阻挡灵体接近反魂树。第二层法阵乃是由无数悬浮的飞石组成,入侵的灵体如果穿过第一层,行至此处,那么眼前这环绕着反魂树飞速旋转的无数飞石,便会成为入侵者的噩梦,无数或大或小的飞石会将入侵者撞得粉碎,经此一遭,入侵者便会魂飞魄散,修为尽失。如若入侵者能闯过第二关,那么他将面对的乃是这第三层法阵,这最后一道法阵状似一片猪笼草,闯入者稍一接近,便会被吞入笼中,沦为囚徒。这层法阵的机关陷阱形似猪笼草的捕虫囊,只不过,它是捕捉灵体的机关,它本身亦是灵体,而非凡眼可见的实物。
三道法阵由外及内,将反魂树牢牢守护在内里,丝毫不容外人染指。旁人如欲破除法阵障碍,须知晓通过这法阵的锁钥,不知锁钥,则无从下手。
唐悦松知这玄妙洞天的妙处,只须在此凝神默念所思之事,心中所念便会呈现眼前,为人所知。眼下唐悦松便想看看,这法阵的破除之法。
他在此间念想了些许时辰,不多时,这法阵的详细情形竟也呈于眼前,为他所知。这些呈现出的情形,自然包括法阵的破解之法。
法阵乃是灵体,破除法阵障碍自然亦须神魂之力。他所见的破除之法看上去甚是简单,只须依照特定的次序凝神念想一些特定的事物便可。不过虽说如此,但为之却并不简单。念想的次序不能错乱,否则无法破除法阵;念想的程度亦不能失之精准,否则亦无法破除法阵。
只有念想程度得当,且顺序正确时,守护反魂树的法阵方可破除。
既知大略,唐悦松稍作思量,旋即返回躯壳,再作计议。
待他睁开双眼,久久仰望上方,最后竟露出一个舒展的笑脸,他不禁长出一口,道:“她的事不用找那高誓羡门了!”
他所言之事,自然便是那鱼初雪失魂之事,眼下得知了这反魂树的法子,自然无需再求什么高誓羡门,唐悦松觉着自己便能拯救鱼初雪。
此后一连许多日,唐悦松都未下船,而是独处船中,蛰伏待机。他在船上一面随着轩辕继修习乱神剑气,一面趁着独处的空当,努力习练反魂树法阵的破除之法。
依照规例,出海寻仙的三清道友只得于此停留三月时日,逾期未获得此地居住资格者,将被遣送出岛。然而三月下来,众道友无一人结得仙缘,是以时候一到,所有人皆得离开这聚窟洲。正当众人感叹仙缘难求之际,数月来一直蛰伏在大船上的唐悦松终于决定开始行动,今日又逢丙午之日,先前他已能熟练穿透法阵,所以一直未动,乃是为着确保万无一失。虽然他早在数月前的一个丙午日便知悉了法阵的破除之法,但他还是要反复演练,今日他待前往那玄妙洞天最后查察一番,随后便着手获取那反魂树的“息”。
神识出体之前,他发了一道传书,传往极远的地方。
白云深处,瑞气缭绕,周遭宛若仙境。
神鸟山,一座幽静的宅院之中。
出海寻仙的几路道友的领队尽在此处,似在商议着什么。
“我等第三域的道友弟子还未有人被仙家相中,你等情形如何?”真武派掌门九方降龙正于堂下来回踱步说道。迄今为止,他所带领的弟子以及他自己还无一人与海外仙家结得仙缘,非但如此,而且在航行途中,他所率领的第三域的弟子还因海盗之役而战死一人。
事实上,其他几个域的修真者的情形皆是如此。
空同霸叹道:“素闻先人言,修仙乃万中取一之事,今之情形,果然如此!”
悦浪子捻须颔首:“虽道如此,不过寻仙之路方过去四站,我等皆还有机会。”
九方降龙道:“我等这里绝大多数人,恐怕最终还是要去那风生谷学宫的。”
“如果那时风生谷无恙的话。”九方降龙补充道。
所以如此说道,乃是因为他们离开炎洲之际,风生谷与那通天城可能已经爆发了战争。
想及此处,广玄不禁打趣道:“神仙之间竟然也会打仗啊。”
九方降龙道:“神与人一般,亦有正邪之分,有正神,亦有邪神,自然会有交战。”
不想悦浪子对着九方降龙道:“你方才之言,便已入了魔道了。”
九方降龙转而看向悦浪子,“不知悦浪子道友何出此言啊?”
悦浪子道:“道友适才所言差矣,人神岂可一般?妄想与仙神比肩者,自诩仙神者,皆魔类也。以人之情形去揣测仙神的情形,则有坐井观天之嫌。”
九方降龙则摇头说道:“道友不见今日之景象?”
悦浪子问道:“什么景象?”
九方降龙道:“今日世人的制器之术,上天遁地、移山填海,已非难事。再者加上我修真界自古流传的修真秘法,两相和合,尚不能改天换地乎?”
九方降龙接着道:“如此大能,古之人可曾有过?今人有此际遇,表明时机已到。待制器之术遍及世间,随后我修真者再公布古之修真之术,届时世人既有精良之器,又有高妙之道法。敢问,与古人相较,那时的人不是仙神又是何物?”
悦浪子连连摇头,不住说道:“入魔已深、入魔已深,本道与你已无共通之言!”
“抱残守缺!”九方降龙嗤道。
悦浪子道:“你这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直未有言语的游云子忙上前将二人劝解开来,“都是修道有成之士,何必争得这般面红耳赤?”
二人这才各自坐下,各自默不作声。此后虽未再起争执,但屋中气氛却变得紧张起来。或许是为着打破这般紧张的气氛,空同霸转而对轩辕继道:“轩辕道兄,听道友说,这数月来,你的弟子都未下船求仙。”
一直静默不语、独倚窗边的轩辕继似是刚回过神来,他反而问道:“何事?”
空同霸只得又道:“听道友说,一连数月,你的弟子都未下船前往岛上求仙。”
轩辕继道:“哪个弟子?”
空同霸四下望望,道:“便是你那个弟子。”
轩辕继道:“那个弟子是哪个弟子?”
空同霸正欲出言,不想游云子却代他答道:“便是那个叫做唐悦松的弟子。”
空同霸方一说罢,堂下数人竟一齐朝轩辕继看过来。
轩辕继道:“先前我让他在船上习练我剑仙门绝学,这些日子可能是练得认真,都忘记下船了吧。”
空同霸却道:“轩辕兄,恐怕并非如此吧?任谁都知晓,你那弟子是什么人。”
轩辕继将目光转向空同霸,看着他道:“我弟子是什么人?”
空同霸笑着道:“轩辕兄,你可真会装糊涂。你有高徒在手,何愁修行?待时辰一到,保你位列仙班。可不似我们这些为着仙缘发愁的修行者。”
空同霸此言一出,堂下气氛立时便显得微妙起来。他们数人所以聚集于此,正是为着商议此番出海求仙的事宜。待行至聚窟洲,与海外仙家结得仙缘者,目前为止仅一人。此番出海航行已达四站,崆峒、乌陵、东始三域的修真者竟还未有一人结得仙缘,委实令几位领队之人担忧,是以聚首此处,共商对策。
对于轩辕继、以及他的弟子唐悦松,在场的几位皆知晓其事。登云台与九剑宗方仟一战,令唐悦松在修真界名声鹊起,尤其是在一些有着一定修为的道友眼中,此事更是有着极为特殊的意味。
眼看轩辕继的心思似乎被空同霸言中,场中气氛尴尬之际,游云子忽而上前道:“修行有万般法门,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有违天道,我等正信修真者皆不得质疑他人的修行。”
游云子言下之意,似是在告诫空同霸,似轩辕继这般“挟徒自重”,亦无可厚非。
待轩辕继空同霸等人止住言语,游云子方道:“与往昔相较,此番出海寻仙,我等道友的成绩委实有些不尽人意,但尽管如此,我等却不可气馁。眼下,我便再交代一些寻访仙师的经验,还望对诸位有所助益,诸位道友散去之后亦务必将之传于后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