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处所门前,归来的二人见得一位年轻公子,这公子眉目清奇,器宇轩昂,不是鹿云又是何人?
鹿云见他二人到来,待稍稍行罢礼,遂示意唐悦松随他行至左近清僻处,继而乃开门见山说道:“唐公子,荧惑之事,在下以为非技差一筹,乃是爹爹他更偏向于你罢了。你我未经比试,爹爹便于你委以重任,是以在下甚想看看唐公子大能。明日辰时,北首之上,一决高下。”
唐悦松只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待回绝,孰料鹿云又道:“如若你胜,我便承认你是荧惑,否则,我便只认为爹爹兴许是有求于你。”只见鹿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须臾,唐悦松只觉热血上涌,直逼百汇。
唐悦松稍作犹豫,遂应道:“好!明日辰时,我定来北首!”
鹿云看他一眼,道:“到时我等比拼剑意,我结阵,你来破,如何?”
唐悦松点头道:“随意。”
鹿云轻哼一声,随即告辞。
待唐悦松走近,池无伤不禁凑近问道:“那厮与你说了何事?”
唐悦松四下看看,看着他道:“他要找我比试,便在明日辰时,北首。”
池无伤道:“那你去是不去?”
唐悦松看他一眼,道:“是了,且让我先于师父那告假!”
池无伤摇摇头,道:“非也,你只管去便是了,师父知道了只会暗中为你叫好,明里可能会骂你几句,不过他最看不惯循规蹈矩,所以你无须告假,径直去便是了。”
唐悦松迟疑道:“可告知师父一声,总是没错吧?”
池无伤还是摇头:“不用告知,只管去。”
“真的么?”唐悦松还是有些担心。
池无伤最后肯定地答复让他稍稍放了心:“是真的!”
玄鸟号掠过四方堑,径直北飞,但见乌陵山以北皆莽莽群山,遥无际涯,放眼看去,让人心生飘渺之感。
唐悦松看了一眼舱内刻漏,眼下正当卯时二刻,他微微一叹,低声自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素来不好争斗,尽管他时常热血冲顶。
唐悦松缓缓抽开剑鞘,云渊剑身渐次呈现,但见剑身早已失去了先前冷渊的冽冽寒气,眼下与凡铁无异,每每念及冷渊,他只觉一阵失落,只觉远去之事再也难以复还!
不及半个时辰,玄鸟号已至北首上空,机关鸟渐次降低。少时,约莫离地三五丈之际,唐悦松忽而开启舱门,纵身一跃。
“我来了!”
唐悦松以丹田之气呼喊而出。
此刻,下方平地之上正有数人打坐,其中一人站起仰天朗声道:“可将神剑带来?”
唐悦松取出背负之长剑,须臾便将长剑倒插于地,但见此剑通体银白,剑身周遭却是炎浪滚滚,气势颇为可怖,此剑看去似乎正是狂云,乃是一柄扰乱人心的怪剑。
然而,它既非狂云,亦非冷渊,它是云渊。
待来者落地,起身之人旋即对周遭打坐之人说道:“诸位道友,邪魔已至,大家速速变阵!”
此人正是鹿云,于荧惑之事,他颇为不服。
周遭之众则应声而动,须臾数人变换位置,其中有人已祭出法器,更多的则仍在诵经念咒。来者缓缓前行数步,行至长剑之侧,乃打坐入定,与结成法阵的众人相对而坐。
唐悦松甫一入静,便将云渊之怪力竭力驱出,以黑云压顶之势朝对面维持法阵之众抛去。众人分明感到一阵巨大的魔意轰隆而至,无不念诀书符,以极大内力抗之。见众人诚惶诚恐的模样,来者不禁泛起一丝笑意,因场中魔意弥漫,众人见之,只觉他在狞笑。
鹿云直视对面数丈远处的一人一剑,乃暗道:“唐悦松,纵你神兵怪力强悍,亦休想取胜,我已备好了杀手锏……”
但见漫天魔兵犹如蝗群,这厢一众天军列阵严阵以待,良弩长弓森然而峙,众军士之后,一名带甲仙官坐镇于斯,仙官身侧还有一名偏将军,他二人眼下正言说之际,忽闻前方一名天兵来报:“报将军,前方魔兵甚众,其势甚猛!”
带甲仙官微咳一声,道:“将你等手中羽箭悉数射出便是了!”
“诺!”甲士领命而退。
带甲仙官看了身侧副官一眼,淡淡一笑,道:“唐悦松那厮借着手中仙剑的灵力,初时气焰必盛,我等天军以弓弩顶上一阵,而后再诱其入瓮,此獠可擒。”
随着一声令下,天军一侧万弩齐发,无数羽箭较之蝗群更为致密!其中更有甚多是带火的羽箭,魔兵凡中者登时灰飞烟灭,不存一羽。魔兵虽众虽勇,但天军羽箭更为凌厉,说是铺天盖地亦不为过。
三鼓下来,魔兵早已死伤无数,天军这厢虽说损伤甚少,但羽箭亦所剩不多,而魔众虽损失甚巨,但似有无尽兵源,方杀灭一大群魔兵,远端厚重黑云之中立时又冒出一群,无穷尽也!
天军阵列眼下略有骚动,身侧偏将军凑近言道:“魔意甚重,我恐天众抵挡不住……”
带甲仙官伸手打住他言语,仙官道:“且先将手头上仅剩的羽箭悉数射出,待射完,便行收兵。”
偏将军随即领命,继而传与众军士。
黑云压城,天军阵列之后不远之处则是巍峨的南天门,门楼之上金色的琉璃瓦原本堂皇,眼下黑云压顶之际,看上去只觉摇摇欲坠。
最后一番箭雨,潮水般的恐怖狰狞的魔兵又一次被杀灭,片羽不剩。然而天军的羽箭却悉数用尽,黑云之中冒出猩红光芒,仿佛地狱裂口,魔众再次探出,它们呼啸着朝天军营垒扑来,它们口中含着火焰,狰狞之相,莫此为甚!
天军眼看大难临头,一时自乱阵脚,带甲仙官倏而起身,对副官言道:“下令收兵。”
偏将军正待领命,仙官又道:“四散而退。”
副官忙应道:“诺!”
待收兵令传下,天军登时分作数股,朝四方而去,南天门亦缓缓开启,一股天军护着仙官朝南天门疾步退去。
魔兵席卷而来,择人而食,天军被擒者甚众,一时丢盔卸甲,败相大露。而正当此时,方才一直稳居南方天中的大团黑云,只见此刻竟蠢蠢欲动,待不多时,竟倏而移动,直直朝南天门这厢逼近而来。
偏将军忙道:“他来了!”
带甲仙官眼中泛起一丝狡黠,低声说道:“闪开!”
偏将军看他一眼,当即领会,旋即点头示意。
黑云倏而逼近,内中隐隐有猩红之事,颇为可怖。霎时,天昏地暗,黑云席卷而至,地上一众天军转瞬已不见踪影。
待天军溃散无踪,黑气则乘势冲入南天门之中,阵法大门,似已为唐悦松冲破。
黑气甫入南天门,天宇霎时又显澄澈,正当此刻,天门之外扬起一阵念咒之声,须臾,方才还巍峨耸立的南天门转瞬变换了模样——但见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南天巨门?分明是一座大血池!一座四面绝壁的血池深渊。
但见那大团黑气一头栽进血池深渊,那黑气似察觉不对,忙欲升腾而起,逃离血池。孰料正行向上奔突之事,下方血池竟幻化出数条血色手臂,将它牢牢拽住,不使其奔脱。
两相僵持之际,绝壁之上的崖边,缓缓走近二人,正是那带甲仙官及偏将军,二人行至崖边,朝下探视,但见血池之中的景象甚是惊心动魄。大团黑气奋力朝上挣扎以求脱身而去,可下方血池中生出的数条手臂竟将它死死困住,正一点点地朝下拖拽,其间巨大怪声连连,颇为可怖。
带甲仙官见之,不禁嘴角微微上扬,朝下方深渊笑道:“唐悦松,你已入我瓮中,莫作徒劳挣扎了,此乃杀意之渊,你越是翻腾,便越是出不来。”
末了,带甲仙官又挥动手中马鞭得意说道:“若不挣扎,亦不得出也。”
偏将军上前一步,附和道:“横竖皆是一死,认输便放你神识离去,若不然,便叫你失魂落魄!”
此大团黑气,似乎正是唐悦松神识所化,此番二人比拼剑意,实则便是比拼神识,谁能更好地驾驭神识便可胜之。
只见下方血池之中,那黑气正极力挣脱,与之同时,血色手臂则愈显遒劲。
“困兽犹斗。”带甲仙官不屑说道。
“困兽犹斗,可有人却较之困兽更为可怜”但闻背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带甲仙官一怔,不禁回望过去,但见偏将军疾出双掌,正击在自己胸口,他惊喊一声,旋即大退跌落而下,直坠深渊!
带甲仙官于跌落之际,直视那突然袭击自己的偏将军,但见他并非辅阵之人,而是唐悦松!只见他面目须臾变换,竟变作唐悦松的模样!
仙官惊道:“是你!?”
偏将军道:“正是,承让了!”唐悦松带着些许笑意道。
带甲仙官一咬牙,恨恨瞪他一眼,旋即闭目……
鹿云缓缓睁眼,但见自己神识之境全散,眼下又回到了现实之境。
少待须臾,鹿云一叹,低声道:“我输了,小瞧了你!”
唐悦松起身道:“承让了!”
鹿云面色惨白,不禁转过头去,看向他处。
正当此刻,但闻场边有人说道:“师父,竟是那唐小兄赢了。”
鹿绝尘缓缓颔首,道:“小儿于神识的掌控较之小唐还逊上一筹,唐悦松赢乃是理所当然,不然我也不会令其司荧惑之位了。”
原来,那鹿绝尘身侧之人乃是他关门弟子荆岫,他师徒二人早已来至场边,静观唐鹿二人比试多时。
唐悦松行经鹿绝尘近处,乃行礼道:“鹿先生,在下、且先告辞了。”
鹿绝尘稍稍点头,道:“你且去吧,此番鹿云邀你前来,乃是我等授意,为的便是试你修为,再者鹿云恰有此意,于是便邀你前来比试。”
唐悦松点点头,便行告退。
“你未告假,便擅自离去,又没记性了?”轩辕继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没好气道。
唐悦松低头少许,遂抬头将鹿云约战一事道与轩辕继。
少时,待轩辕继听罢,他旋即问道:“结果如何?”
唐悦松稍作停顿,遂道:“我赢了。”
轩辕继轻哼一声,道:“也算你没白学,不过你未经告假便擅自前往,惩戒不可免,稍后你去山顶打坐,次日卯时方可回屋,知否?”
唐悦松道:“弟子明白!”
其实,每每受责罚,多是罚去山顶打坐一整日,且不论寒暑雨雪。
唐悦松正待返身出屋,不想轩辕继将他叫住:“为师近日又将再启东行之旅,今与登云台之时不同,此番为师不强求你随同前往,乃是让你自己选择,是随我等东行,还是留在乌陵山。”
“师父……”
唐悦松正待言语,却为轩辕继打住,轩辕继伸手说道:“且勿忙着答复为师,给你三日时辰,想通了再来答复为师。”
唐悦松自然记得,轩辕继曾言,闻道、悟道、证道,无一不须行路。所以,今番便又要启程东行。
其实,唐悦松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轩辕继此言一出,他心一颤,似意识到何事,遂极力平抑内心波澜,以免轩辕继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