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了马绍武、张海禄为匪首的大规模武装叛乱后,局势渐渐平静下来,但仍有诸如李永先等之类的小股散匪在穷乡僻壤作恶。
李永先也是一名惯匪,常在宁夏、甘肃的交界地带活动。中卫解放后,继续结伙抢劫。1950年8月,六区派出所代理所长焦生和得到担任暗哨任务的群众带来的消息:李永先股匪已从兰州秘密返回中卫,隐匿在常乐堡小口子一带,准备伺机进行抢劫。焦生和当即带领张文和、刘礼、莫吉录、张守仁、朱有和五名公安队员,由莫家楼渡口出发,以打猎为名,向小口子一带搜索运动。
为了便于发现匪徒,焦生和将公安战士分成三组,每组两人,分三路进行搜索:一路走冰沟门,一路走窑洞,一路走大柳树,并交代了遇到敌情后彼此互相鸣枪联系的信号。
来到冰沟门的时候,焦生和一组与李永先股匪碰了个正着。股匪一共四人,准备抢劫小口子煤矿。焦生和先声夺人,大喊一声“站住”!并向股匪放了一枪。匪徒们大吃一惊,立即散开就地隐藏在大石头后面。匪徒因摸不清我方虚实,不敢轻易接仗,弯起腰想顺沟溜走。谁知刚离开隐蔽处,焦生和的枪就响了,子弹穿过李永先的肚子,碰在前方的石头上又返折回来,打在了另一名土匪莫忌考的腿上,一枪中二匪,匪徒们顿时胆丧,伏在地上不敢动弹。这时焦生和便分别向大柳树和窑洞方向鸣枪调人,未负伤的匪徒狄崇仁见有机可乘,借山石掩护,三窜两蹦地逃走了(后在甘肃靖远县被抓获)。另两组公安战士迅速赶到后,匪徒们见三面被围,无路可逃,只好缴枪投降。公安战士从匪徒身上缴获短枪1支,长枪2支,子弹160余发。
在押解途中,三名匪徒发现公安队员不过五六人,且大多是些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最先投入战斗的仅有两人,心里很是懊恼,李永先与莫忌考挤眉弄眼地示意未受伤的匪徒狄占魁寻机潜逃出去搬救兵。匪徒们的举动早被焦生和瞧在眼里,正巧对面山上有一只黄羊瞪着眼睛傻看过路的人。焦生和为警告匪徒,抬手一枪将黄羊打得从山上滚了下来,四蹄一捆,套在未受伤的匪徒狄占魁的脖子上,押解着三名匪徒胜利返回县城。
三天后,受伤匪首李永先因伤重死亡。
转眼到了1956年,中卫农业合作化运动蓬勃开展,香山上石棚乡所辖校尉川成立了高级农业合作社,农户牲畜、羊只、农具等皆折价入社。干柳树生产队农户刘进成(曾是香山游击队队员)家的二三百只羊也被折价入社,对此他极为不满,加之评审成分时又将他划为地主分子,因此他十分仇视合作化运动、敌视人民政权。他偷偷地宰杀羊只,并与同心县白阳口地主分子马玉清和被人民政府开除的乡干部马希俊及“黑铁匠”等人多次密谋,由马玉清抢劫了寺口子军牧场两支步枪,刘进成抢劫了校尉川民兵一支步枪,纠集了二十多人,组织“反共救国军”,马玉清任司令,刘进成任副司令,还委任了团长、营长等虚衔。他们利用一些农民对合作化运动的一时不理解,四处造谣煽动,裹胁部分群众叛乱,号称起事者有两万之众。
银川军分区一时弄不明情况,摸不清底细,调兵一个团,由司令员牛化东亲自带领,准备组织平叛。部队进驻同心喊叫水村时,牛化东觉得事情可疑、情报有误:全香山不过数千人,岂有一堡之民皆叛者?“起事者有两万之众”从何而来?于是按兵不动,指令各县公安局派人侦察核实情况,准备摸清情况再说。
4月初的一天,香山派出所长孙多祥刚由香山回到县城,就接到公安局长王文彬关于平息叛乱的指示。他来不及休息就立即带领派出所民警焦生和、刘学先连夜返回香山。
第二天中午,当他们三人行至干柳树时,被刘进成发现,刘压好枪准备干掉孙多祥。追随刘进成叛乱的刘进贵系焦生和女婿,看到岳丈与孙同行,怕伤了岳丈,便进行阻挡说:“小孩子家,打他干啥。”孙多祥当时较年轻,个头又矮,远远看去就像个跟着大人进山玩耍的小孩。由于刘进贵的劝阻,孙多祥才幸免于难。
孙多祥到校尉川,初步了解了情况后,第二天便带领民兵包围了干柳树,但刘进成等人早已转移,围捕扑空。民兵撤走后,孙多祥等三人到干柳树焦文成家调查,恰逢叛乱头子马玉清等人已到干柳树山后,派匪员马英福到焦文成家联络。孙多祥几人正在屋里询问焦文成,看到有人来了,急忙躲到门背后,马英福刚一进屋,就被孙多祥用枪逼住,三人押着马英福迅速撤出干柳树山沟。经审问,才知道焦文成也是叛乱成员,孙多祥带着民兵当即返回,将正准备逃走的焦文成抓获。
与此同时,县公安局副局长田文润与班长周孝带着一个班的民警也到达校尉川,和香山游击队一起搜捕叛匪,很快在天景山脚下抓住了马玉清的父亲,掌握了叛乱分子的基本情况和近期动态。
校尉川周围山大沟深,地形复杂,叛匪熟悉地情,又有亲属暗通消息,给搜捕工作造成很大困难。鉴于此,组织上将时任香山绿化指挥部副主任的刘安国调来,利用他在香山的威望开展政治攻势。
刘安国于建国初先后任香山地区游击队队长、七区、八区区长、绿化指挥部副主任等职,在香山地区有着极高的威望。此次叛乱发生在他的家乡,叛乱成员除同心县来的部分人员外,多属他的子侄辈。他虽年事已高,但不辞劳苦,不避嫌疑,欣然受命前往。来到校尉川后,通过亲属关系他很快找到了侄儿刘进成,向他讲明党的政策并晓以利害,劝其尽快改过自新以立功赎罪。
此时上山为匪者分为“同心帮”和“中卫帮”,但仅有长枪4支,子弹数十发,而且双方各存戒心,枪支放在谁手里其他人都不放心,只好窝藏在米地沟的一个窑洞里,由同心帮和中卫帮轮流掌管。刘进成经其叔父劝导后,也深深地认识到与人民政权为敌只有死路一条,渐渐地有了反悔和反正之心,只是慑于“同心帮”人多,未敢轻举妄动,只好耐心地等待时机,但暗中每天晚上都秘密与堂兄弟刘进顺、刘进贵二人商议动手反正之事。
4月17日,枪支转到“中卫帮”刘进成一边人手中。正当马玉清、马希俊在窑洞里睡觉之时,刘进成支使同心帮的“黑铁匠”和另外一人到窑洞外的井中去取水,刘进成兄弟三人一起动手,在窑洞中击毙了马玉清、马希俊。随后持枪追击去取水的二人,在井边将毫无防备的“黑铁匠”击毙,而将另一名匪徒抓获。
此次平叛先后历时月余,共捕获匪徒13人,击毙3人,缴获长枪4支,子弹85发,匕首1把。香山匪患逐渐清肃。
匪患廓清后,饱受战乱之苦的乡民们渐渐恢复了生产,全力改善着凋敝的生活状况。县上针对山区实际,明确了香山地区大规模发展畜牧业的方向,于是大大小小的牧民们开始合伙公私经营,以扩大规模和发展养殖,但狼害却依然大大地威胁着畜类的生存。
为了保护畜牧业尤其是羊只的发展,党和政府在甘、宁、蒙三省区组织了打狼联防队,由山里的枪手和猎手组成,归公安部门管理,统一配发枪械弹药。这期间便出现了吴金山等打狼驱豹高手。
吴金山乃甘肃民勤人,生于1911年,他的真名鲜为人知,但一提起他的绰号“吴臊”,南北山川家喻户晓,牧民人人皆知。他用酒拌糜谷醉山鸡,结合“狡兔三窟”的特征用网兜捉兔子,利用狐狸狡猾多疑的习性用活物盖“夹脑子”逮狐狸等,手法千奇百怪、层出不穷。对付狼等凶猛野兽则暗施毒药、巧投炸药。猎物一旦进入他的视野,就好比通臂猿见了养由基——知道没了活路,只剩下号哭。吴金山生性强悍,身手敏捷,自幼酷爱打猎。最初只是捕狐狸、捉兔子,加入打狼联防队后,便把打猎指向了狼、豹,但狩猎却从不用枪械,随身只带着“三件宝”——手电、网绳和鞭炮,真可谓艺高人胆大。长年的狩猎生活使他熟知野物习性,知道狼、豹有“三怕”:一怕响声震脑,二怕网绳缠绕,三怕强光刺眼睁不了。因此,他常常手拿皮鞭和网绳,身背手电和鞭炮,仗着这几件不起眼的“宝贝”,常年爬山钻沟擒狼、打狼甚至掏狼窝,与野狼恶豹周旋共舞,足迹踏遍了周围的荒山野岭,一生打猎却一次也没有被伤过,猎技之高可见一斑。
吴金山虽是中卫牧场的猎手,但却很少在牧场驻留,打猎也从不管什么场界、乡界、县界,常常连省界也越过,只要发现猎物,就会“咬”住不放,一路跟踪追击,直到捕获为止。吴金山常年以狩猎为生,饮食自然也是“山珍野味”,逮到什么吃什么。由于一年四季吃狼肉、狐肉,身上充满了臊味,孩子们一见他都叫“狼爷爷”,大人们却给他起了个“吴臊”的绰号,说“吴臊回场,狼肉飘香”。
冬天是打狼的好季节,严冬的寒雪覆盖了万物,饥荒把狼饿得胆子都大起来了,成群搭伙地到处徘徊,有的甚至窜到村子附近。于是打狼联防队便格外忙碌起来,也成群搭伙地到处追寻狼踪,但“吴臊”却依旧孤身涉猎。
一天,吴金山转悠到天景山时,意外地发现了豹踪,从蹄印上看,是一头体大身长、凶猛无比的金钱豹。暗中观察了一个下午后,他开始彻夜思谋逮豹子的办法,却始终惧于山豹的凶猛而感到无法下手。第二天,他不甘心地绕着群山转悠,当来到一座废弃的破窑洞前时,想出一条妙计:他拿来铁锹在窑洞顶上掏开一个天窗,窗口横担一木棒,棒上拴绳索放下,然后用石块砌住窑门,只留门侧的小窗。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便怀抱一只小猪崽,用手狠扯猪崽子的耳朵让其发出尖叫,引诱豹子前来追赶,追到窑门前时,使个孙猴子进水帘洞的招式,麻利地从小窗跃进窑中,等豹子跟着钻进时,他早已顺着绳索从天窗爬出,再返回窑门侧小窗外,待豹头伸出,用早已备好的绳索套住豹头用力一拉,山豹便蹬腿瞪眼了。用这种方法,他又打死了好几头豹子。有时他还钻进豹窝去逮小豹子,好几次被母豹堵在豹窝,他都靠着机智勇敢和随身“三件宝”吓跑母豹,逮住小豹。
吴金山一生究竟打死了多少狼豹,谁也说不清,仅1967年县上统计在中卫境内就打死野狼56只。这一年全香山除去的野狼竟在数百只之多。在吴金山等打猎高手的穷追猛打下,香山地区的野狼等野兽渐渐绝了踪迹,偶尔发现个把野狼,也会在打狼联防队、基干民兵“人人喊打”声中很快送命。
至此,为害香山多年的狼害减轻,匪患肃清,乱世中的香山人迎来了朗朗乾坤,开始迈向他们向往已久的安宁日子。后人作长谣一篇,专道这段历史:
时局纷乱匪逞凶,百姓流离不聊生。
莫道山里无能人,枪手辈出世人惊。
乱世能人冯建忠,孤身敢斗马家军;
兄弟父子齐上阵,搅得马家不安生。
黄河劫筏时有名,君台枪声今犹闻;
时运不济空余恨,黄泉命丧靖远城。
阻击变兵梁振邦,香山民团威名扬;
暗助红军声不张,消息走漏进牢房。
胆大还数生铁棒,旧鼓楼上把名扬;
枪法如神敌胆丧,至今犹闻枪声响。
安国敢作又敢当,兴仁犒军功业长;
叛乱枪声起家乡,孤身平叛胆气壮。
革命先驱谢子长,水泉起义敌胆丧;
有胆有识肖焕章,尖刀插入敌心脏。
英雄红军要西征,祁连山上遇马兵;
徐帅孤身涉险地,树声生死腾格里。
穷凶极恶张海禄,恶贯满盈终遭毙;
莫道李耳性凶残,自有枪手把路铲。
解放大军势破竹,英雄九连追穷敌;
炮团雨夜长流水,李真飞舟取中卫;
快刀斩马促和谈,云开雾散乾坤转。
名流绅士齐用心,和平解放中卫城。
乱世能人乱世名,是非功过后人评;
开篇一读休嗟叹,莫洒清泪忧古人。
其实那段往事离我们并不遥远,也就是几十年的时间,然而却似乎已是鲜为人知了。
记述那段往事,是我多年的一个心愿,但由于文笔功力所限,一直未敢轻易动笔,对一些知情人的走访也是一拖再拖。当我下决心提笔的时候,知道内情的老人们大都已经谢世,能说上一点的,也都是一些零星的记忆,因为他们也像我一样,知道的多是从老辈人口中听来的“古经”,虽知其事而不知其细,甚至有的是“只闻其因不知其情”。这不仅给我的写作带来了极大的难度,也成了我深深的遗憾。
在查阅了数十本相关地情史料而收获寥寥的情况下,我不得不利用长假和周末休息时间开始了漫长的走访、考询之路。家乡除了大山就是些零星散落的古旧土寨,并没有什么可称“名胜”的物什,却一次次地吸引我去探寻、去思考。这期间,我翻山越岭、寻古问今,先后走访了冯世库、冯世报、冯世明、冯占国、惠雄、惠玉、孙明恩、何凤德等十多位书中人物的后人,考询了书中人物生前活动的地域,搞清了事情的大概,六易其稿后,形成了这部几乎完全由史料堆积起来的书稿。
书稿的付梓成印得到了诸多朋友们关注,也得到了业界人士的热心相助,真诚地表示谢意。
在此也深深感谢接受我走访、为我提供了大量史料的各位老人们;同时也对写作过程中参阅了的有关资料、史料、书籍的作者一并表示感谢和诚挚的谢意。
二○○八年六月于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