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来到土陶村这么久，上街的次数五根手指都用不完。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沐雨把芽儿托给谢家婶子照看，自己领着子期到了镇上卖花。
选了十三盆含笑和六盆芍药，用牛车拉到镇里的花市摆好，沐雨带着遮面的轻纱坐在花盆后面，子期则不停的根据沐雨的指示摆弄花盆，尽量将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子期，等花卖完了，我就领你去山石铺子走一圈，今儿咱不急着拜师，主要是看看这里山石的货色是否适合做盆景。若是这里不行，咱找个机会去京城，那里总会有好师傅的。”
沐雨是真心为子期在考虑将来，不想他因为太着急而浪费时间。要知道做学徒要交钱不说，在师父不允许的情况下，一般是不能出师的。这一学至少也是一年两年的时间，实在浪费不起。
沐雨今天带来的二十几盆花是花田里比较好的一批，卖得自然也快，才一个多时辰，就只剩了两盆含笑一盆芍药没卖完。而他们隔壁的几家摊子，还都满满当当的。所幸大家花也不太相撞，就算旁人想寻机生事儿也找不到由头。再说了，沐雨家的花不论从长势还是枝型来看，都是精心侍弄出来的，比起那些任由花草自己随意发挥的来说，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瞧着日头快要当中了，沐雨跟子期商量着说先将这三盆花放到一起来集市的曹家父子那里去，他们父子是来卖观叶植物的，跟沐雨他们不冲突。
正说想要将花盆抱上牛车，却有人拉住子期的手，“这位小哥，这花儿可是要卖？”
沐雨掸了掸衣袖，正想回话，旁边又插入一人的声音：“老头子让开，这花儿本少要了。”
仔细打量了两方，那位先到的老者衣着简单，不过布料也不差，看上去应该是中等偏上的家庭出身。而后来的那位少年公子，锦衣华服，雕冠玉扇，一看就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沐雨没有出声，也阻止子期说话，她在看，看那老者的态度。若是老者主动退让了，她自然犯不着去得罪纨绔，若是老者不退让，再见机行事也不迟。
“这位公子，老头子只想要这两盆含笑，不知公子看中了什么？”老者态度不卑不亢，微微拱手后指着最后的两盆含笑说了话。
那少年纨绔斜睨着老头看了半响，嘴角一翘：“本公子三盆都要了。”
老者闻言也不恼，右手轻摆，示意少年公子请便。那纨绔得瑟的一笑，摆摆手里玉骨扇：“把这三盆花送府里去。”立时就有家仆上前抱起花盆。
子期上前一步，“你们还没给钱呢。”那纨绔扇柄一转，抵着子期的胸口，“急什么，本公子不是还没走么。”说完纨绔左手一划拉，直接将子期刨到身后，立时又有两家仆一左一右抓住了子期的胳膊。
“你要干什么？”子期惊恐大叫，死命挣扎也挣不开那两家仆的钳制，只能眼睁睁看着纨绔靠近沐雨。
“请问可是土陶村的沐小姐？”那纨绔倒也没动手动脚，来到沐雨跟前，含笑一躬。只是那两只眼睛亮得跟狼眼睛似的，忒绿。
“公子请自重。”沐雨侧身避过，躲到牛车后面。其实照她本来的脾气，直接两巴掌扇过去了，可惜一来这是古时候，由不得她这样做，二来这身子可没她前世的强悍，只怕人没扇动，自个儿手倒先折了。
“沐小姐别怕，在下只是久闻沐小姐擅种花，所以想请沐小姐去舍下指点指点。”
擦，指点你个毛线啊！只怕进了你家大门，想出来就难了。沐雨在心里腹诽，面上却声色不动：“公子过奖了，土陶村比奴更擅种花养草的不知凡几，奴不过是只懂一点皮毛。公子若是真心求教，大可去村里找那几位种花的高人请求指点。”
那纨绔公子还待继续逼近，旁边却有女子声音传出。
“文棠，你又想讨打了？”
这声音一出现，那个纨绔明显抖了一下，急速转身。沐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一红衣蒙面女子带着个身穿浅黄衣裙的丫头站在街边。
那女子柳眉细长而微挑，丹凤眼，眼神带着些许凌厉。身量高挑，纤侬合度，虽是双手执鞭的彪悍造型，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跋扈的气势。
“还不过来，杵在那里干什么？”
纨绔公子瘪嘴，“姐姐，小弟只是想请沐小姐去咱府上看看花而已，没做什么。”
红衣女子眉心一蹙，眼神又凌厉了几分。纨绔公子期期艾艾的凑了过去，委委屈屈的站在她身边低下嚣张的脑袋。
“再叫我瞧见你当街调戏民女，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沐雨瞬间对这女人充满了景仰，这年月，就算官家女子也不可能骑在家里男性的头上，可看看这位红衣姑娘，说话的语气揪弟弟耳朵的那个流畅自然，都充分表明了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于是，沐雨的好奇心熊熊燃烧起来。
红衣女子朝沐雨点了点头，没说话，揪着自家弟弟转身准备走人，子期突然叫了起来：“喂，你们还没给钱呢。”
沐雨看得分明，那红衣女子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一股杀气澎湃而出。当然，这股子杀气的发泄对象并非子期，而是她身边瑟瑟发抖的纨绔。
“好你个文棠，调戏民女抢人财物，你还敢不敢再做点其他的事儿出来？”那几句话里面的冷意让他们周遭的围观群众齐齐一个寒颤，而后齐刷刷退后一步，让出偌大个空间给那红衣女子发飙。
“姐，姐，我没抢，不是忘记给了嘛。”
那个委屈的小腔调，让沐雨终于忍不住掩唇轻笑。虽然只是一声即止，可那红衣女子还是很敏锐的转身看了她一眼。
“给钱！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到那一群人不见了身影，子期才凑回沐雨身边，碎碎念：“那家伙怎的那么怕他姐？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咳咳，不过一个女人是吗？”
子期生生一个寒颤，背脊一凉，变脸得比那个纨绔还快，“我可不是说姐姐你，姐姐你可是仙女下凡，怎么能跟他们相提并论是不？”
沐雨掩在面纱后的唇翘得老高，眼里意味那个深长，让子期瞬间苦了脸，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那老者一直站在旁边，听到沐雨跟子期的对话后，呵呵一笑，“沐姑娘，沐小哥，老朽乃是京郊蒙园的花草管事。不知沐姑娘家中可还有含笑花待售？老朽想买两盆可否？”
沐雨一听是生意上门，赶紧福了一福，“家里花田中倒是还有一些，可枝型比不上今日这几盆。”
“无妨，枝型可以再造，但品种却是难求的。”
沐雨见他不计较这些，于是跟他商量好了时间，让他去家里花田中挑选。
那老者听沐雨说要带子期去山石铺子看看，转念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沐姑娘，若是你们姐弟打算选山石做盆景的话，还是去京城拜师的好。”老者捋了捋长须，微微笑道，“这小镇的山石质地造型也就是些普通货色，想要做好的山石盆景，那就必须选奇石怪石加以造型，论奇石怪石，除了江南一带，就数京城最多了。老朽刚巧认识一位山石师父，若是小哥儿有这天赋，不妨跟他学学。”
沐雨听了老者的话，细细思量一遍，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当下询问了子期的意思，这小子当然想跟着好师傅学，于是三人又约好，等老者去她家选了花之后，再跟着老者去往京城的山石铺子，见他朋友。至于对方收不收子期做学徒，就看子期自身的天资和福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