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惊喜和惊吓只在一念之间,关键要看怎么把握好这个度。而事实证明,老萧便是深谙此理,且是个中高手。
萧冉趴在老萧肩头,满腔情绪颇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之感,且又始终徘徊于说了矫情,不说憋屈的矛盾之间。
纠结了老半天,唇片动了动,“你来体验生活?”
萧彦琛身形一怔,倏地松开萧冉,朝另一边尴尬地直了直身子。
退开些距离,萧冉才又仔细打量起了他。老萧不知从哪弄来的老棉袄,套在颀长的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萧冉见他这副不自在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彦琛在一边抖了抖眉毛,尴尬却又正色道,“不冷么?回床上去乖乖躺着。”
闻言,萧冉一愣。这话要是从平时的老萧嘴里说出来那叫一个气势如虹,偏巧他今儿“状态不佳”,萧冉面对他时胆子也瞬间壮大起来,“不冷,一点儿都不冷!”说着,又往他身边靠。
萧彦琛揉了揉额角,没有说话,萧冉则一下子拽起老萧厚实的棉衣,晃悠道,“你怎么穿成这样,是有化妆舞会?”
萧彦琛闻言,嘴角猛烈抽动,却并没有急着回答。萧冉瞪圆了两眼望向他,半晌,却倏地被萧彦琛一把横抱进屋,随即将她放在床上,轻柔地掖好被子,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我是昨天夜里到的,话说回来,你胆子还真不小……”
原来昨天萧彦琛在接到萧冉电话之后就连夜赶了过来,路上总共花了三个多小时,赶到时天早已全黑。萧彦琛心急火燎地跟祁明哲了解了情况,自己又摸黑上了山。只可惜他本就不是那种运动型人才,外加天不时地不利,一个没当心就从坡上头滚了下来。那件阿玛尼的大衣因此报废,里头的衣服破的破脏的脏。
后来知道萧冉被救了出来,就又跟着一起回了牛嫂家。牛嫂不忍见他这副狼狈模样,愣是从衣箱底刨除了两件散着霉味的男式棉袄。
萧彦琛将事情能省则省地说完了,萧冉惊得有些不亦乐乎,之所以有这种不良情绪,大部分还是因为萧冉看明白了一件事情,萧彦琛心里有她!
要说这N市到T市之间最少也得有大半天的车程,而老萧愣是压缩到了三个小时,若非心中有所惦念,若非在乎萧冉,又怎么会如此这般?
正胡七八糟琢磨着,萧彦琛突然凑过来,“在想什么?”
好看的眉眼,好看的鼻尖,好看的唇角,萧彦琛的五官正无限制地被放大。距离太近,萧冉头一次觉得自己紧张地都快要大小便失禁了!
他嘴唇微微张开,轻柔的呼吸几乎全部渗入萧冉的鼻底。气氛柔和甜腻,像是被撒了玫瑰花瓣的温床,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他要吻了吗?
萧冉轻轻闭上眼睛,微微抬头嘟起樱唇,忐忑而又期待着萧彦琛的吻。
半晌,却依旧未有动静。仰起的脖子略微有些发酸,萧冉半睁开眼睛,顿觉头皮一麻。
萧彦琛正环臂而坐,他望着萧冉,皱了皱眉,“落枕了?”
萧冉痛苦地摇摇头。
萧彦琛又问,“你很失望?”
萧冉老实地点点头,随即又虚伪地摇头。
萧彦琛舒展开眉眼,勾唇而笑,“听说明天晚上村子里有篝火晚会。”
萧冉想了想,觉得不甚兴趣,撇撇嘴没有说话。
萧彦琛说,“我倒是很想去瞧瞧……”
萧冉愣了一会,笑答,“我最喜欢篝火晚会了。”
……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很多话,直到萧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萧彦琛起身的时候发现萧冉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不免心中一动,俯下身子轻吻她耳边的发梢。
他觉得萧冉就像是一块磁铁,倔强的她偶尔会与人相斥,却总有一股力量吸引着他,然后就离不开了。
萧彦琛直起身子,清浅地叹了口气,心中想道,真的是时候了吗。
所谓篝火晚会,实则本质是一个欢送会。由于T大美术系众学生与教师的到来而很好带动了村子的经济产业链,所以出于感恩,村长十分和谐地组织了这场欢送盛宴。
而对于众学生而言,这个欢送会则直接等同于,相亲会,联谊会,以及……野战会。
萧冉一人无聊地坐在一边,裹紧了大衣东张西望。眼看那堆火都快熄灭了,始终不见老萧的踪影。晚饭的时候他只说要去买样东西,却到现在还没出现,
萧冉本就对这种众人拾柴火焰高,你唱歌来我跳舞的社交活动不感兴趣,现下张望了半天,却见周遭气氛尽是和谐欢腾到了一定境界。耳边蓦地传来吉他弹奏的声音,萧冉支起下巴望去,却见正以祁明哲为圆心,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此间以女性为主,年龄跨度分别从二十到七十不等。
萧冉笑了笑,心道这样也好,至少祁明哲不会孤独吧。
众人都各司其职地欢乐着,却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火苗正以太阳落山的速度逐渐熄灭。萧冉起身添了些柴火,转身的时候砰地一声撞在了对面来人的怀里。鼻子一阵酸痛,眼眶也随即溢满了水。
萧冉没好气地抬头,正要开口骂人,却见对面之人是萧彦琛。情绪立马七百二十度大转变,含泪笑起来。
她这古怪的模样着实吓人,被跳跃的火光一照就更显诡异。
萧彦琛抬手揉了揉她头顶,少有温和地斥责,“冒失鬼。”
萧冉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问,“你上哪去了?”
萧彦琛没急着回答,却反问道,“冷不冷?”
萧冉点点头,他便又道,“一起走走吧。”萧彦琛用了不容商量的语气,好在萧冉也是愿意的。他握住萧冉的手,温暖从指间传递而来。
这一夜月光奇佳,风不作,星不寐。拨开半人高的干枯的芦草丛,萧冉有些意外地望着眼前之景,又是个池塘……
萧冉抬头看了看萧彦琛,面带疑惑,怎么都喜欢来池塘边啊?一会夜深了,这风可不小。
正想着,萧彦琛忽而拍了拍她肩膀,指着地上松软的草垛,示意坐下。
他们都没说话,萧冉很享受这种安静,两人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一年以前。
半晌,萧彦琛开口,“那天……我打得是不是很痛?”
萧冉心里一个咯噔,蓦地想起那日在温卉家发生的一切。这事本就积压在她心上,只是刻意不愿去想罢了。
见萧冉没有说话,萧彦琛皱了皱眉,抬手抚过萧冉面颊,懊悔道,“以后不会了。”
其实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些,她在意的是关键时刻老萧没有相信她。可是现在看来,这些又不怎么重要。至少她知道他心里有她,至少他是真的在乎。
心里虽是这么想着,可是……
萧冉默不作声,忍了半天道,“温卉……那件事,你真以为是我做的?”
闻言,萧彦琛怔怔,“当时事情发生地很突然,我没多想,只以为是你又故技重施……”
随手折了根枯草在手里拨弄,直到断地不能再断,萧冉说,“以前的萧……以前的我到底有多缺德啊?公信力居然这么差!”
他顿了一会,幽然开口,“以前的你……小丫头一个,惹人怜爱,却冷冰冰地让人害怕。”
萧冉琢磨着这该是一个多么纠结的性格,却不知为何在心底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感觉太奇怪,于是萧冉习惯性地转移话题,“那现在的我呢?我是说……失忆之后的我。是不是不太一样?”
萧彦琛眯起眼看了看她,笑道,“依旧小丫头一个,但温暖了。”
“温暖?”萧冉闻言心中一动,已经温暖地能融化你这块千年寒冰了么?
“萧冉……”忽听萧彦琛叫她,萧冉抬头,他又道,“有件事,你如能实回答吗?”
萧冉想了想,点点头。
“你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他蹙着星眸,面色严肃而又认真。
萧冉颔首,“没有。”
萧彦琛“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萧冉本打算被继续盘问,话题却戛然而止,不免有些忐忑,他这么问该不会是知道自己重生的事了吧?
踌躇片刻,萧冉拽了拽他的衣角,问,“你就不怕我是在骗你?”
萧彦琛勾唇,“这一次,我相信。”萧冉愣了一愣,却见他面色坦然,“从今往后,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无条件信任你。”
这话本是肺腑之言,萧冉听了却不喜反悲,一般按照她的经验,老萧说完这话就会跟一句“因为我是你爹。”
却当萧冉耷拉着脑袋等待这句话降临时,萧彦琛倏地将她搂在怀里。
萧冉惊得睁大了眼睛,昏暗的景致在眼底交叠成耀着光芒的风景。萧彦琛把下巴靠在萧冉颈窝间,温柔地如春天的泉水般,在萧冉心底叮叮当当激荡起美妙的乐音。
第六感告诉萧冉,一定有事要发生,并且百分之八十是好事。
命运在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之间跌宕起伏了很久,终是压倒性地扑向了另外的百分之八十。
萧彦琛缓缓松开萧冉,握在肩膀上的手却依旧没有放开。“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萧冉连忙回忆,不过一般临时抱佛脚的下场都很悲剧。片刻,又听萧彦琛说,“今天是我生日。”
萧冉心中咯噔一声,忙不迭地装模作样起来,“生,生日……?!”顿了顿,又作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我当然知道是你生日了……”
萧彦琛呵呵干笑两声,勾唇,却是面无表情,“十三岁之后我就没再期待过今天……”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释然地笑道,“但今天我却很高兴有你陪着我。”
那天接到萧冉电话,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是那么害怕失去她。他一直在很坚强地努力维持一棵大树的角色,他觉得萧冉需要自己,那自己就必须要变得强大。
可却在不知不觉之间,萧冉也已成了他的依靠。
“这个……给你。”萧彦琛从大衣里掏出一件物什,萧冉正疑惑着为什么老萧生日要却要送自己东西,却借着月光看清了清楚,那是萧冉的红色日记本。
怔愣之际,萧彦琛说,“这本是你的东西,拿去吧。那些记忆不管是好是坏,我都没有资格去剥夺你拥有它们的权利。只希望你在了解了过去的自己之后,依旧还如现在一样让人温暖。”顿了顿,萧冉接过日记,又听他道,“那么,我的礼物呢?”
萧冉心道不妙,左顾右盼不知如何作答。萧彦琛忽而探身上前,唇片即将触碰到……萧冉一个紧张,鼻子作痒……
“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远处草丛里惊飞起一群有点像乌鸦的生物。
萧彦琛愣了愣,脱下自己大衣套在萧冉身上,“别着凉了。”
说罢,站起身子。
此时萧冉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恨不得赏自己一大耳瓜子,这么关键的时刻,没事打什么喷嚏啊!!
却见萧彦琛往前走了两步,转身将萧冉从地上拉起,在她耳边低语。轻轻的气息撩动耳边碎发,他说,“我的生日礼物……先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