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夜时分,莫听南才回到家里,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抹月光透过玻璃窗流进房间里,午夜的微风轻轻拂动印着兰花的窗帘。
姐姐已经安然入睡。
莫听南轻手轻脚去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是在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她泪流满面,只有眼泪,没有哭泣。
凌晨三点的时候,她打开电脑,查看E-mail,都是顾漠河的邮件。自从他出国以后,他们一直是邮件联系,然而一直是他发信,她却从来不回。
她打开新邮件,他也是叨叨着最近在学校的情况:教授上课依然无聊;结交了一个外国女友,说着以后生个混血儿给莫听南带带……莫听南将鼠标移到了回复的按钮上,停顿了半秒,然后轻轻点下。手放在键盘上,本来是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这时候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顾漠河……”写到这里的时候,她怎么都写不下去。
敲下“我”马上删除,敲下“我”又马上删除,又敲下又删除……如此重复了不下十遍,终于还是放弃了,退出了邮箱,关上了电脑,什么都不做,直到天明。
莫听南想起自己前几日在某篇小说里看到的几个字“破釜沉舟的勇气”不禁喟然长叹,是,不管是破釜沉舟还是釜底抽薪,都是需要惊天动地的勇气和决心。想起十七岁的自己,扪心自问,决心难道自己没有吗?不是的,莫听南决心是有的,那一件件的雨衣和一张张明信片难道都不能证明莫听南的决心的坚定吗?而勇气呢?莫听南哑然失笑。
看到晨光洒进,明媚动人。
早晨起来,姐姐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鸡蛋、牛奶、油条。莫听南觉得那油条特别地刺眼,门口卖油条的大妈是不是多加了一点儿什么?
莫听南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响,一直埋头吃着早饭,有点儿食不知味。
“你的眼睛怎么了。”
虽然莫听南极力地低着头,但是心细如尘的姐姐终于还是发现了妹妹那双红肿的眼睛,莫听南抬起头,浅浅一笑,“啊?哦,没什么,昨晚有个局,喝多了,没睡好。”
“姐,我吃饱了,上班去了。”听北还打算说点什么,莫听南便马上打断了她,迅速地起身拿起包出门。
看着妹妹匆匆离去的背影,听北轻叹一声,那分明是流了一夜的泪。她依然是那么倔强,天大的委屈也要自己背负,为之奈何?
公交车站依然熙熙攘攘,莫听南恍恍惚惚地等着公交,现在的她真的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她唯一清楚的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让姐姐知道,现如今,似乎姐姐是她唯一能够走下去的动力了。
到了公司,一切如往常一样。
白斌也依然是那么冷漠,无论是对谁,包括莫听南。
莫听南也很清楚,昨晚发生的一切包括她那一句“好”都是不能够被公开的,只有他知己知。
临到傍晚下班的时候,莫听南的手机震了一下,一天恍恍惚惚的她在一瞬间被惊醒了。
“下来,到停车场来。”
这是命令,不容抗拒。
这时莫听南才缓过神来,整间公司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原来自己走神走了一整天。
她照着短信上说的,到了停车场,偌大的停车场也只有他的车了。
他在等她上车。
上了车,他便开着车子扬长而去。莫听南什么也没有问,因为她知道,多问无益。
沉默似乎成了他们相处一种奇特的氛围。
车子绕了大半个D市,在一幢小别墅前停了下来。他把一把钥匙交到她的手里,只说了一句“下车。”
这个小别墅带着一个小花园,花园里已经种上了各种花草。
开门而入,莫听南感到的并不是震惊,而是一股温馨。是的,温馨别致。没有奢华的装饰摆设,只有恰到好处的点点滴滴,一切都是那么地适合,她想起了在C市的那个度假山庄。
这是莫听南喜欢的风格,简单素雅。
他非常自然地牵起她手将它放进自己的手心里,带着她将这房子参观了一遍,卧室、书房、厨房、餐厅、阳台……。
“莫听南,它是你的。”他站在她面前,深深地看着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莫听南一时语塞,这样的大礼她如何承受得起?看得出来,这里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都是他用心经营的,绝对不是全权委托装修公司那么简单的,之于这一点,她非常明白,也不是没有感动的。
他牵着她到了厨房,轻轻地吻她,那是莫听南不曾见过的温柔,“我饿了。”
莫听南突然觉得如释重负,赶紧拉着他的衣袖向门口走去,真的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那快去吃饭吧。”
他伸出一只,轻轻地将她拉入怀中,低声道:“我想你亲自下厨。”
莫听南突然恍然大悟,默默地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应有尽有,看着蔬菜上的包装日期,是今天的。
他帮她择菜,洗菜,切菜,她接过他准备好的素材倒入锅中翻炒,配合得十分默契,只是彼此都不说话,但是白斌觉得这样的沉默却是一种安静的温暖,这也是只有莫听南能够给她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做好了四菜一汤,这对于她来说是没有难度的,她从姐姐那儿学到了各种家常菜,地道非常。
餐桌也不大,两个人,刚刚好。
莫听南只是静静地坐在桌旁,看着一桌的菜:鱼香肉丝、西芹百合、家常豆腐……这是她曾经想象过的场景,为她心里的那个人下厨做一顿饭,然后两个人慢慢地品尝。
只是,此时此刻,只有菜是对的,其他的什么都不对。
“莫听南,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给我一点时间。”看着一直发呆的她,他开口了。
她笑了笑,笑得有点儿像哭,“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这是实话,大实话。初中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要考个好高中,因为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老师更是极尽灌输这种思想。上了高中却发现又要考一个好大学,真的是一个无尽的循环。政治老师曾经说“发展”就是一个呈螺旋状的上升过程,莫听南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形象的描述,只是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所谓的“人生发展”的那个线头在哪里,在纠缠万千的螺旋线条里我们会不会失去方向?莫听南觉得,现在的她已经抓不住那个线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堆毛线里,线与线彼此交缠,分不清谁是谁,更别提抓住线头往前走了。
“吃完这顿饭,你可以离开这里。”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顿了许久,后面几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她点点头,一言不发。
他看着她,她那么轻松地点点头,眼带笑意,刹那间觉得心凉了半截。是哪个神经病说“皇天不负有心人”的?
他几乎绝望地放下碗筷,“我吃饱了,你走吧。”
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走到厨房,洗碗。
他坐在桌子旁,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厨房的流水声和碗与碗之间相互碰撞的声音,那些声音都在证明着,她还在。
水声断了,碰撞声停了,四下里安静了。
他觉得随着这水声的停止,自己的心跳好像也停止了。
许久,她走出厨房,端着一盘已经切好的苹果走到客厅,她看着依旧坐在餐厅里的他,“过来吃水果吧。”
他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眼底有着数不尽的愤怒和微微的欣喜,“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要这么拖泥带水?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走了?”莫听南浅浅一笑,眼带桃花。
此时的白斌,在她面前,真的像极了一个孩子。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很快就舒展了,笑弯了,成了一弯新月。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莫听南手中端着的那一盘水果差点儿就掉到了地上。
那是一种如获至宝的喜悦,寻寻觅觅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一年前的那个六月让他遇见了她,那么一个失魂落魄的她,就在那一天走进了他的生命,他知道,就是她。
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他相信一见钟情。有的人倾尽一生也走不进你的心里,到最后只有感激,谢谢你,但是无关爱情;而有的人,她不需要做什么,只那么一眼,一举手一投足,便是一生一世,万劫不复,这就是爱情,无需理由。
莫听南任凭被他拥在怀里,她确实是有想过离开,但是她找不到一个离开的理由。她欠他的已经不止是简单的金钱了,还有一份怎么也还不清的人情债:她是留下来还债的。她到今天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外表冰冷坚强,内心脆弱,患得患失。
原本是想着能够拥有爱情,但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那简直是太奢侈了,她要不起。
那段岁月那段情感那段痴心,她已经没有能力再去追寻再去坚持了,她更不可能不计得失为他奔赴,本来早就应该要放弃的了,一切到此为止吧。
突然她想到了纳兰的那句“心字已成灰”,若是要不起,便索性将心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