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年底。年关的时候,医院特忙,除了病号比平常多许多外,各科室还要做年终总结,评先进工作者,评先进科室。先进工作者是个香饽饽,倒不是为了那点奖金,主要是和以后评职称有关,医院规定,每个先进在以后进级的时候可以加两分,而每年每个科室的先进工作者指标只有两个,一个归护士,一个归医生,僧多粥少,所以,大家都虎视眈眈的。
为公平起见,胸外科每年评先进都是大家投票,鉴于上次苏梅和林枫双双上报纸的事,科长林平的意思想把先进给他们中的一个,罗医生和章医生明年正要双双进副教,听说后,私下去找科长,说投票是科室的规矩,不能因为这事破了规矩,还说让家属写感谢信,任何一个医生都完全可以做,他们只是不屑于去做。言下之意是苏梅和林枫是私下授意病人家属这么做。
为了不破坏科室同事之间的和谐关系,林平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和往年一样实行投票制。
投票前的这些日子,苏梅觉得章医生和罗医生对自己都特好,特热情,成天小苏小苏地叫,有一天,当中班,正一个人坐着,罗医生手里提了好些水果走进来。苏梅诧异之余问他大中午的怎么来了,他说到外面出诊刚回来,这些水果是人家送他的,看她中班蛮辛苦的,特地给她拿过来。苏梅虽然一向不喜欢他的为人,但见他今天这么殷勤,倒也不好意思板着脸。
“谢谢。不过,我今晚吃得太饱,实在吃不下,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苏梅不想领他的情。
“水果又不会坏,今天吃不下,明天再吃。我走了。”说着把水果放在苏梅面前转身便走。刚走到门前,又忽然转身,忽然想起来似的说:“对了,小苏,过几天科室评先进,你投我一票吧,我明年要进级。”
苏梅一听,才恍然大悟,想他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却是因为这个缘故,心里倒很看不起他。
苏梅的心目中,罗医生不管从医术还是医德方面来说,都够不上先进,本不想受他的情,受他牵制,但碍于脸面,又说不出口。懊恼之际,含糊答应了,等罗医生走了之后,苏梅让几个跟着她的进修生把水果拿去分了吃,自己一个不吃,潜意识里想自己没承罗医生的情,到时可以不投他。这么想着安心坐下来写病历,才写到一半,一阵脚步声,苏梅抬头,却是章医生走了进来。
章医生和罗医生两个人原来是同学,年龄差不多,不过,从外表看起来,章医生要比罗医生显老,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满头的花白的头发。
他三十岁头发就花白了,因为这个,常常让带小孩来看病的家长误会他的年龄而教孩子叫他爷爷,为此他苦恼不堪,常对同事诉苦说“我有那么老吗?”
“小苏,忙啊?”当下他进来,笑容满面。
章医生比罗医生人和气,爱开玩笑,为人还不错,苏梅很敬重他。
“章老师,来看病人么?”苏梅冲他笑了笑,问。
“不是,特来看你。”
“看我?”苏梅不解地问。
“你吃饭没有?带了几个面包,你尝尝。”说着从夹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放在苏梅面前。
才刚有罗医生的前例,苏梅立刻猜到了他的来意,眉心不由微皱了起来。
“怎么,不喜欢?”章医生察言观色地问。
“不!不是!我才刚吃了饭,真吃不下,您留着自己吃吧。”
“不碍事,面包不会马上坏,你留着回家吃。”章医生说罢,出乎苏梅的意料之外,竟没有提投他票的事,转身径自走了。弄得苏梅倒没好意思,想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一片好心,竟错怪了他。
章医生走了之后,苏梅想着张倩还在护士站台忙,便拿了面包和水果去看她。
“张倩,忙呢,给你拿了些水果和面包。”走到站台边,见张倩正低头忙着,苏梅叫她,又举了举手中的面包和水果。
本以为她很高兴,不想她竟说:“我也有呢,是章医生和罗医生给我的。”
见苏梅一脸的官司,她笑了,把头凑近苏梅的耳边,压低声音说:“过几天科室要评先进,他们这是在拉票呢。”
苏梅一听,心里有些不是味,想原以为章医生是真的对她苏梅好,却原来和罗医生是一丘之貉。
“张倩,依你说,你真心想投谁的票?”
“要说先进不先进,其实每个人都努力工作,都差不多。既然罗医生和章医生明年进级,就投他们中的一个好了,不过,说起来,我还是倾向章医生。
苏梅以为她会说投林枫的票,见她这么说,心里颇有些意外。
投票之前是筛选,就是看医生护士们平常的积分,从中选四个积分最高的,然后再大家投票。
从积分看,科长和林枫是最高的,另外就是章医生,罗医生和苏梅,科长发扬风格,说自己离进副教授还远,暂时还用不着,不如把机会留给其他人,这么着,林枫,罗医生章医生和苏梅入选候选人。
章医生和罗医生没想到苏梅这个毛丫头竟然成了竞争对手,见到她时都表情复杂得让苏梅有觉得对不起他们的感觉。 投票的日子定在星期六早上的晨会上。那天全科室的人都来了,早上七点半,苏梅和往常一样骑了自行车上班,没想到车在半路坏了,链子掉了,推都推不动,苏梅弄了半天没弄好,看看要迟到,好不容易拦了辆出租车,赶到医院时,投票都已经进入尾声。
她满头大汗推开办公室的门,大家一见她,都连声说:“好了,关键的一票来了!”
苏梅听他们这么说,忙抬头,赫然见黑板上写了四个预定候选人名单,自己名字下面一个正字,罗医生半个,而林枫,章医生名字下面,一人一个正字加一横一竖。
“苏梅,你怎么才来,就差你最后一票了。”科长林平有些不满地说。
苏梅傻眼了,罗医生和自己都落选了,不在话下。难办的是林枫和章医生目前一样的票数,自己这最后一票,不但成了最举足轻重的,而且还把这种无记名投票透明化在她身上,投谁不投谁,大家都眼巴巴看着,难为情死了。
苏梅懊恼极了,想干嘛早不迟到晚不迟到,偏赶上这个时候迟到!
除了章医生期待地看着她之外,全科室的人都看笑话似的,看她怎么投。
苏梅刚想在纸上写,有人笑着说:“苏梅,不用费劲写,你想投谁,干脆直接说好了。”
苏梅涨红了脸,想了想,不敢看章医生,刚想张嘴,这时林枫开口说话了
“科长,不用再费事了,我宣布我退出。”
大家都愕然看着他。科长也诧异了:“怎么好好的要退出?”
“章老师明年要进副教,他很需要这个先进,我反正离晋级还早,所以,我退出。”
全科室立刻鸦雀无声。
“林枫,你真的确定退出么?”科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补充说。
“我确定。”
章医生以为苏梅作为林枫的学生,关系比和自己密切,苏梅一定会投他,正灰了心情时,却没想到林枫会这么让着他,又感动又惭愧,站起来拍着林枫的肩头说:“林医生,你……”
“章老,什么也别说。就这么定了。”林枫微微一笑,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身后留下的是一屋子的沉默。 看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苏梅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林枫这么做,是不是不想看她苏梅当众为难,或者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投他,所以放弃,为的是不想让自己得罪章医生?
几天之后,当苏梅终于忍不住 嗫嚅着问林枫为什么要放弃,并同时表达感谢时,林枫正难得有空在办公室喝茶,听见苏梅这么问,对着她看了一眼,在苏梅看来,他的眼神近乎轻蔑:“没什么好谢的。你别多想,我并不是要为你解围,我看章老想进副教已经好几年了,就等这个先进加分,其实,你来之前我就考虑放弃。”他冷淡地说。
一席话把苏梅闹了个大红脸,想自己真是够自作多情的。当下悻悻然转身出了林枫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