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营地的日子很不好受，至少李子是这样想的。
他们不是被当作英雄光荣般的迎接，也不是被捕做俘虏高傲的活着。他们或许连俘虏也算不上，从营地深处被押解回来后，便与投降的杂役关在了一起。
汉国的骑士不敬佩权势，只佩服强者。于是郑二狗等人被妥善安葬了，李子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笑不出来，因为车队番旗的最高处悬挂着一个人头，是老二的。据说死后还遭到骑士们鞭尸。
赵有福过的还算可以，车队里仅有的几个“技术工种”。日子似乎回到了从前，肩胛上的伤口也早已结痂。只是心里却颇不平静。李子知道他一直对那夜的事情耿耿于怀。在他前十六年的人生中，他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敌手，或许想过。
他花在弓箭上的时间更多了，他每天都在不停地磨砺箭锋，不停地抄弓拉弦，模拟突然遇敌时的场景。偶尔也会半夜从梦中惊起，目光沉静如水的抄起身旁的弓箭，弦至满月般的对准黑暗中的车厢某处。少时又会静躺回车厢，鼾声轻起。
“这样做值得吗？哥。”李子看着赵有福问道。
赵有福停下手中摆弄的简易木人。抬起头来看着李子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也许昨晚的状况再也不会出现，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碰到那样的场景。但我真的好想。”
赵有福有些羞涩的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上去看一看。也许......也许说不定我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李子沉默，他没有询问赵有福那群人到底指的是哪群人，因为他知道。
“我一直都有一个感觉，仿佛我天生属于那里。这样说可能有些矫情，但我真这么认为。”
李子眯着眼睛咧嘴笑了。神情庄重，丝毫没有嘲笑的意味。尽管这句话听起来可笑无比。
有些沉重的气氛被车厢外的惨叫打断。马蹄声阵阵，惨叫声连连。肯定又是哪个酒后的军爷再拿杂役寻开心。
赵有福掀开窗幕的一角，简易木人被随手抛下。木人挤眉弄眼，活脱脱的郑二狗形象。
赵有福在那夜后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应对向郑二狗那般的非人敌手。
“今晚就走......不管遇到谁都得去看看。弯弓搭箭这么些年，不就为这一天吗？”赵有福这么说着，脑海中却不禁想起了那夜的素纱仙女。他有些恼人的摇了摇头。
月儿来的很快，气候逐渐舒适温暖宜人。月光把营地照的明亮一片。
赵有福身披粗麻布，脚蹬一双破草鞋。背后负的是缠了千千万万遍的箭囊，头发梳的是一丝不苟，站在黑夜中的车厢内侧，静静的等待着李子。
少时，车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先是伸出一只略微粗糙的小手，掀起车幕的一侧。赵有福伸手入内，将李子从车上拉下。
李子刚在地上站定，便焦急的跳了起来。因为他刚换了一双千层的新布鞋，布鞋沾了泥。尽管只是有些狼狈的出逃，但他依然郑重无比。
拉车的老马似有所感，莫名的摇了摇尾须，刚要打一个响鼻，赵有福便来到它身后，臀尾处略一抚摸，马儿便没了动静。李子有些悲伤。
他看着那匹老马，说：“攒了几年的银子才换来的，怪可惜的。哥，带上它吧。”
赵有福没有言语，私自逃营可是大罪。尤其是在这么敏感的时期。若是带上这匹拉车都嫌拖拉的老马，能不能逃出营地都是问题。
“东西都带了吗？”赵有福看向李子。
李子“嗯”的一声鼻息，伸手后拍背后鼓囊囊的包裹。
三俩明哨从车队旁走过。在寂静的夜中发出噗噗的闷响。杂役聚地偶尔会传出一声
惨绝的哀嚎，紧接着便戛然而止，仿佛硬生生的被什么堵住了。
整个营地寂静无声。
赵有福趴在车侧，睁着大眼仔细聆听车厢内微弱的鼾声。
他头也不回的朝身后的李子做了一个简单二三手势。同时右手抽出小腿处的匕首。
李子了然，捡起身侧的碎石子，朝车间的空地抛去。
石子落地轱辘翻滚，带来了一只一支黑色的箭矢深插入地。
一名暗中的探哨迟疑着走了过来，还未待仔细分辨是否射中活物。躲在车后的赵有福便一跃而出，左手捂住暗哨的口唇，右手毫不迟疑地捅入腰间铠甲的缝隙处。
年轻的汉子发出一声闷哼，浑身颤抖的瘫倒了下去。鲜血顷刻间便涌出，蔓延了地下一片。
赵有福和李子顺着暗哨来时的路悄悄地摸了回去。一路上小心紧张万分。
在用相同的方法解决剩余的几个暗哨后，李子和赵有福成功的逃出了车队。
他们在林间深处狂奔，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涌，赵有福有些兴奋，因为他们正在奔向他们自己也不清楚的远方。所以二人不禁笑出了声。
天将拂晓，赵有福登上了峰巅，他回头望向不远处的林中营地，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喜怒哀乐。
高处风紧，吹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努力的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只感觉前方阴风阵阵，似有什么未知的将来在等待着他的到来。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夜奇怪的猴子，神奇的踏剑而行，郑二狗令人心悸的力大无穷，以及一直萦绕心头的素纱女。
他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排出。仿佛一扫先前的烦闷。待睁开眼时，眼睛重新变得清亮无比。
他整了整衣襟，一无反顾的朝山下的李子奔去。
远方红日正红，仿佛将密林染上鲜血。
......
赵有福和李子在林中转，一路上小心翼翼。渴时便饮取少量活水，困时便在枝间休憩。紧握硬弓的手掌一刻也没有松过。他们的目的地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赵有福觉得自己应该跟随那夜的素纱女走，但素纱女究竟在哪，他不知道。所以他决定往深处行去。
那里千奇百怪，也许会有一只奇怪的猴子，一个美丽的仙子。但谁又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