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庄暗暗叹了口气,她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若真遇上什么天灾人祸了只怕也躲也躲不开,又如何去为宿主扭转局面?只盼别把宿主害死就好。
众人窃窃私语了一阵,荆鬼使示意大家静下,道:“话已至此,接下来还有两点向你们交代,你们务必谨守这两点规矩,不可违背。第一点,你们不得借助宿主之体在阳世胡作非为,若害了善良无辜者的性命,则直接剥除资格打入地狱;反之,若是惩奸除恶,造福黎民,则可以额外获得功德值。第二点,你们不得向活人透露半点有关地府的消息,否则这次考验直接算作失败,得重新来过。如若没有疑问的话,便可以到那边的桌子进行抽签,记着,‘红男’‘绿女’。”
附生塔中心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黑漆长案,桌案上只放着一红一绿两只签筒。
众人走过去,依次进行抽签。签筒里漆黑一片,看不见底,只露出一截短短的签条在筒口外。
轮到晏庄时,她没有多想便在绿色签筒里随意抽了一支,起先签条上并没有显现出文字,直至她走到一旁,才逐渐浮现出几个清晰的字眼——附生塔十四层,陶氏。
荆鬼使道:“签条上标注着你们将要前往的塔层,莲台会把你们送至指定地点,现在可以开始你们的考验之旅了。”
晏庄便瞥见附近的一道铜门散发出耀眼光芒,室内瞬间流溢出一股莲花清香,几盏粉白硕大的莲花乍然从铜门上的莲纹里浮现出来,其中一朵直接飘到了晏庄脚下。这所谓的“莲台”除了比正常的莲花看起来大一些,倒与真的莲花别无差异。
晏庄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莲台便一路托着她朝上升去,直至抵达十四层塔。
晏庄视线向下,正好看见郁时润登上了十三层塔。她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直至郁时润推开了其中一扇铜门走了进去,这才收回目光。
她走到其中一扇铜门前,见门前挂着一块木匾,上头写着“京城陶氏”,不明所以。又走到下一扇门前,见门上同样挂着一块木匾,却写着“越州陶氏”。她依次将九扇铜门看了个遍,见木匾上除了标注的地点不同,却都写着“陶氏”二字,那她的宿主该是哪一位?
荆鬼使的声音蓦然响起道:“这九位姑娘年纪相当,姓氏相同,只不过祖籍不同,身份亦不同。她们有的可能是大家闺秀,有的可能是乡野村妇,命途不好的,也有可能是青楼女子。既是考验,自然不能由你们随心所欲地挑选宿主的身份,你会选中什么样的宿主,就得看自己的运气了。”
青楼女子!
晏庄慌了,起先她还只是担心自己的宿主会遭逢何等劫难,不曾想过还要面对宿主如此尴尬的身份。
她犹豫了一会儿,没能马上做出选择,在几扇门前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到了那扇标注着“京城陶氏”的铜门前。
既然不知该选择哪个,不妨就近挑选一个。
京城到底是她出生的地方,她虽常年待在内宅里,对京城时事了解甚少,但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败法乱纪之事总要比别处少些。最重要的是,她的家人就在这里,说不准还可以借机打探到父母的消息。
过世以来晏庄便时时想起爹娘,她此生最对不住的人便是自己的双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她降世以来父母就不曾亏待过她,将她视如明珠,她却如此想不开选择了投湖自尽,想她死后二老定是悲痛欲绝。如若将来还能有机会回到父母身边,她定然要好好孝敬二老,绝不会再让他们为她这个不孝女而难过。
荆鬼使道:“既已选定了宿主,那就推门进去吧。”
晏庄便深吸了口气,缓缓推开了那扇门。她心中暗暗祈祷,她的宿主一定得是良家女子。
当晏庄走进门内后,铜门便“吱呀”一声自动闭合起来,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半点儿声音。
陡然有什么东西朝晏庄扑了过来,罩在她天灵盖上,仿佛要从她的泥丸宫中摄取出什么东西,有些难受,但不疼,最终她缓缓陷入了昏迷。
当晏庄再度恢复意识时,睁开眼,明亮的光线穿透纱帐拂照在她脸上,让她的双目产生一阵轻微的刺痛。
只见一张圆润可爱的包子脸正趴在床边睡觉,粉嘟嘟的脸蛋瞧着煞是可人,乍看这小人儿的身量,俨然是个四五岁大的女童。似是晏庄醒来的动静太大,也吵醒了这孩子,女童一见她醒来,便喜道:“呀,姑姑醒了!”接着马上跑出了屋外。
晏庄懵懵懂懂地从床上坐起,身上的被褥顺势滑落至腰际,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屋外的知了喧嚣不止,唯有在炎炎夏季才能听到如此聒噪的蝉鸣,在这种时节里,怎会让她感到如此寒冷?
她拢好了被褥,好奇地打量起屋内的陈设,发觉自己此刻正坐在一张花梨木雕西番莲的拔步床里,一张芙蓉并蒂香罗纱屏横放在床前,再过去便是雕刻着方胜纹卡子花的楠木飞罩,罩子下悬挂的软烟罗帐子,在女童走后仍轻轻飘动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楠沉香,晏庄抬首,见床罩角落里悬挂着一只镂空银香毬,香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然即便是点燃了香料,仍是掩盖不住屋中的一股苦药味,进屋的人只消一嗅便可感知得出居住于此间的主人是个药罐子。
没想到她的这位宿主体质竟是如此薄弱。
一名身着藕色齐腰襦裙的小丫头带着女童撩帘进来。那女童绕过屏风,直扑到晏庄腿上,脸上洋溢着喜悦道:“姑姑醒了,又可以陪我玩儿了!”
这一下让晏庄措手不及。她看了看怀里的女童,又看看那小丫头,张了张口,嘴里顺势吐出了几个字:“茱儿?豆蔻?”
晏庄一怔,她竟下意识地道出了这二人的名字,明明她什么都不知情,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