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起风了，冬天的风刮得山沟里的树呜呜的叫。风刮起来的沙土不时地打在了窗户上，窗户上发出了唰唰地响声。
老西沟村委会看门的老郑头儿看了一眼窗外，穿上了白茬羊皮袄，掐上手电，锁上门向村东头走去。他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走着。他正按着乡党委书记孟庆贵的指示去找村党支部书记赵永刚和村主任王凤礼。
老郑头儿家是蛤蟆沟自然村的，一辈子没说过媳妇。身边又没亲人。在蛤蟆沟自然村上山爬梁的干活已经无能为力了。土地承包给农民经营以后，村委会就给他定为五保户，让他搬到村委会住。白天给村委会打点零杂，夜间看门。老郑头可谓尽职尽责，无论白天黑夜，外边来了电话，村里没有当官的，他就负责处理，简单的答复和通知人。可没成想今天却是后半夜通知找人，而且是乡党委书记的命令。老郑头答应乡党委书记，一定通知到。别看老郑头不是村委会干部，可是对老西沟自然村却了如指掌。老西沟村子不大，五十多户，二百口人。可就这五十多户却分布在大山脚下的几个沟岔之内，这两家，那三家。只有村委会大院附近才有二十多家集中住。尽管这老西沟的住家散散落落，可是谁家在哪住，老郑头都一清二楚。他走了半天，终于来到了村党支部书记赵永刚的家。他上前敲响了大门：“赵书记，赵书记。”院里的狗窜到了大门处，叫的凶残。老郑头儿从小生在农村，对狗从来不害怕。那只大狗扒在了大门里边的大门上，呲着牙在狂叫，两只前爪挠的大门哧哧响。尽管狗如此的厉害，老郑头儿还是在喊：“赵书记，赵书记。”终于有了开门的声音：“谁呀！”
“我！老郑头儿”
“别叫了，去一边去。”赵永刚一边轰狗，一边说：“郑大叔，这半夜三更的来干啥？”
“赵书记，乡里打电话。找你！”
“怎么乡里打电话找我？”
“是啊，是啊。”
赵永刚开开了大门：“是谁打的电话？”
“是乡里孟书记。他听你没在，非常的急。就让我来找你们。”
“大夜间的，他找我干什么？”
“让你和主任、民兵连长都到村里等他，他说一会就到村里。看来是有急事。”
“那你别上屋了，我去推上摩托，我们走。”说着，赵永刚先把摩托发动着，随向屋里喊了一声，二蛋她妈，插上门。我去村委会。”
赵永刚和老郑头儿走出很远，才听到院里发出了叨咕声：“黑灯半夜的上村委会干啥去？哼！”门咣当的一声被插上了。
“郑大叔，你先回村委会，把会议室的炉子升上，烧壶开水，准备点茶叶，我去找主任和连长。”说着，骑上摩托走了。
老郑头儿望了望远去的摩托灯光，摇了摇头：“嗨！不容易呀！当书记也不容易！”回头朝村委会走去。
赵永刚骑着摩托回想着，乡党委书记要来，是什么事呢？这么急？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脑子不停的转动。
赵永刚是三年前村党支部换届新选上来的，现在又连选连任。任职三年，他工作积极，为人正派。他有一股想把老西沟的落后面貌彻底改变的劲头。可是改变老西沟的现状太难了。老西沟村是二里沟乡最西边的一个村民委员会。再往西全是大山。因为地处偏僻，全乡人都戏称这里为“边界省”。赵永刚每次到乡里开会，别的村的党支部书记，都喊：“边界省的省长来了！”久之，他这“边界省省长”的名字就传了出去。有时乡党委书记、乡长在开会时，都自然不自然的管他叫“边界省省长”。再后来，人们干脆就称他为省长了。什么省长？我这省长就管着老西沟村委会的五个自然村，这五个自然村分布在六座大山之中，最远的蛤蟆沟自然村距离村委会二十公里。要翻过几座大山才能到达村委会。好的一点是近几年在大山上修上了乡里到村委会的山路，马车、牛车、摩托车、汽车都能走，比原来好的多了。可是，村委会到各村民小组的路还是那种能赶着驴车行走的路，大路仍然不通。为了修好村里到自然村的路，他们想搞集资。集资还没有搞，就有人告状，让民兵连长给压下了，使这场风波没闹得太大。群众有意见，赵永刚能理解。可是让赵永刚难办的事，如今仍然是电不通。村委会打了多次报告，可一搞预算，仅仅从乡里往村里拉电，再送到各自然村，就需要几百万元。村委会曾经找过乡里，乡里没办法解决。找到县里，县有关领导介绍，偏远县是国家级贫困县，每年的财政收入几百万元，况且贫困乡镇太多，因而也就鞭长莫及。请示不行，赵永刚提出，大的不行咱干小的。于是，头二年，赵永刚就带领班子成员搞通电话工程，先买电杆儿、电线、老式插转台。埋电杆、拉电线。整整几个月时间，才将电话从乡里拉到了村委会。而且从村民中平均每人摊派30元钱。平均摊派就是按承包的土地数量摊。为此事，村民们产生了意见。老百姓这样困难，你们还在给村民加码？有不少的村民到乡里上访，到县里上访。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还是民兵连长压下的。尽管如此，赵永刚和村干部们还是满意的。因为这是老西沟村通往外界的唯一现代化工具。尽管有了电话，但是，村里的实际困难还是解决不了。没有电就没有电视，这些现代化的东西没有，老百姓对国家大事就不太清楚。因而，消息的来源就是靠开会。村委会开一次村民组长会都十分困难，开村民会议就更难了。因为最远的村民小组蛤蟆沟，到达村委会，在路上一来一回就需要花去几个小时的时间。为此一般不开会。有事就往下通知，通知的办法也是去人通知。遇到宣传国家大事，村党支部和村委会的几个头头就分头下到村民小组，在下面一连住几天，开几天会。一直到今日，除了乡里到村里有那部电话能接到上级的指示和直接的请示上级，而到各村民小组用不上，大事小情，还是人跑着通知。这哪行啊？我当一任村干部，就要为老百姓干点实事。从一上任那天开始，赵永刚就看到老百姓多数种一些土豆。有的吃不了就烂在家里。卖不出去。于是他还是想办法通路。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修路。去年每人摊派200元修路款，仍然是按土地摊派。收钱的事交给了村民兵连长。还真管用，没用多长时间就把绝大多数钱收上来了。只有蛤蟆沟多数没交。正在他们准备修路时，孟庆贵到二里沟来当书记。孟书记听到消息后，亲自来查看过几次。后来孟书记从县里弄来了一辆推土铲帮忙，村里什么都不用出。这个大家伙比人工快，能推的地方推它都推了，那一大铲就能顶十个人干半天的。就这样，能上推土铲的地方上推土铲，能上人工的地方上人工。经过不到一年时间，到各村民组的路也通了。
他又想起了村委会主任王凤礼。这王凤礼当了多年的村委会主任。没改村时，王凤礼就是大队主任。他搞生产是把好手。可是，搞了土地承包到户以后，他的工作显然不如从前。王凤礼经常喊“老西沟的工作两大难，计划生育和敛钱！”这二年，王凤礼几乎把全部工作经历放到了抓计划生育和向村民收上交提留上边。好歹上交提留由民兵连长吴文义独当一面，这为王凤礼减轻了很多工作上的压力。王凤礼也人前人后的说吴文义有能力。赵永刚知道，王凤礼说吴文义好主要是在收缴上交提留方面。如果没有吴文义承担着上收缴上交提留任务，光靠王凤礼，王凤礼的工作是难以胜任的。
对于民兵连长吴文义赵永刚是清楚的。吴文义当过兵，是个复员军人。人长得高高大大，就是满脸的麻子，迷糊眼。虽然有这些缺欠，吴文义干工作却是把好手。赵永刚知道，只要是党支部和村委会交办的任务，吴文义都能保质保量的完成。就是有一样严重缺欠，人好色，好搞女人。赵永刚没当书记前，吴文义就是大队的民兵连长。当时赵永刚就听到社员们对吴文义的议论“天天做新郎，村村都有丈母娘。”当时赵永刚也感到气愤，心想有朝一日，我要当了大队书记或主任，我一定把吴文义拿下。可赵永刚真当了书记，却改变了想法。老西沟的人才是秃头的虱子明摆着，没几个。把吴文义拿下，民兵连长的人选还真没有。再说，赵永刚当上书记后，拉电话摊派，群众上访让吴文义给压下了。为此，赵永刚和村委会主任王凤礼商量，还是要用吴文义，从组织角度让他注意生活小节。于是赵永刚代表党支部找吴文义谈过几次话。让他注意生活小节。起到一个村干部应有的作用。吴文义满口答应。
赵永刚想，多亏有个吴文义，否则老西沟的事更多。他又想到了修路集资一事。路通了是好事，可是这好事老百姓也有意见。前一个阶段，因为修路集资，到上边告状的老百姓又多起来。村民们告到乡里、告到县里。几次都是让吴文义领回的告状群众。为此告状一事一直让民兵连长吴文义负责任解决。近一个阶段民兵连长到蛤蟆沟收缴提留、欠款，处理上访事件。赵永刚因为工作忙，没顾得上与民兵连长碰头，不知道民兵连长处理的怎样了？
正想着，前面出现了上大山的路。赵永刚笑了，他早已经越过了村委会主任王凤礼和民兵连长吴文义的家门口。他又调回摩托，骑上去找主任和民兵连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