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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阿萝,扬州城里来了个西域舞娘,舞跳得特别的好……”脸上贴满小黄瓜片的女子含混不清的说道。

“哦……”咯吱咯吱。

“你真该去看看……”

“哦……”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你在干嘛?”女子终于忍不住揭开眼睛上的小黄瓜片,坐起身来,“天啊,我说了多少次,这是用来敷脸的,不是用来吃的!”

“我知道啊,八嫂。可是我饿了……”另一个珠圆玉润的白净女子有些委屈的说着,又往嘴里丢了一块脆生生的小黄瓜。

“你是猪投胎啊?”宝珠翻了个白眼。

“这个……我可以确定不是。”阿萝笑眯眯道。

她嘛,是宝珠投胎的哟……这是她一个人的小秘密。

“哎,你该不会连我给你的海底泥也吃了吧?”宝珠无可奈何的揉了揉额角。

“没有。”

“那还好。”宝珠满意点点头,“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别人要我还不给呢。”

“我试了一点儿,不好吃。”

“……”

宝珠直接跌到榻下去了,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我说阿萝啊,你能不能别整日就想着吃吃吃,你瞧瞧你的身材……小心十四爷哪天嫌你。”

“他才不会呢。”她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说我胖些好,福态,客人们一进来看到老板娘我的模样,就会觉得我们客栈的菜肯定好吃。而且,他说肉肉的抱起来舒服,嘻嘻……”

十四担心她上回生昑儿时,月子没坐好会落下病来,因此生小女儿后一直给她调理进补,结果就补成了现在这模样。如今,幺女都十来岁了,她还是没瘦回去。

不过,既然丈夫不嫌弃,她也就心安理得、随心所欲的吃吃喝喝啦。

这些年来,他们携手走遍了大江南北,不但开了眼界,还品尝了不少好东西。介于娘子对于食物非比寻常的热衷,十四几年前干脆在江南开起客栈,放下金刀、拎起菜刀,做起大厨来……至于厨艺的好坏嘛,那就见仁见智了。

这时外堂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她连忙向宝珠告了罪,摆出老板娘的架势,大步往外头走去。她胖乎乎的身子行动起来,却如燕子般敏捷,看得宝珠一愣一愣的。

外堂,一个梳着双髻、杏眼圆瞪的小姑娘正站在板凳上,对一个行商模样的年轻男人嚷嚷,旁边围了一圈儿围观群众。

“好大的胆子!你去四下里访一访,谁敢在咱珍记客栈里吃霸王餐!”

“什么客栈?!”那行商不甘在个小姑娘面前示弱,也嚷道,“一碗汤十两银子,哪有这么贵的?!……你们这儿分明是黑店!”

“喏喏喏……!”小姑娘伶俐的跳下凳子,指着大堂正对面影壁上的对联,“你识字不?”

“此处是黑店,不爽别进来……”行商额上滴下几滴汗,接着念道,“横批……江湖规矩?!”

“哎呀,小小萝,你怎么可以对客人这么没礼貌呢?”阿萝捏着帕子,扭着胖腰,装模作样的走过来,“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娘……”小姑娘娇嗔着粘上去。

“客官啊,我这闺女脾气不大好,您可多担待,别和小孩子一般计较。”她堆起笑容,对那行商说道。

“哎,这位大婶……”行商无奈说着,见她脸色转阴,连忙改口,“大、大嫂啊,你们这儿十两银子一碗汤,也太贵吧……”

“客官啊,我们这儿的汤,可是远近驰名的好。小店搜集了各地的名贵药材熬制,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还可以增进内力、延年益寿……别的地方可是喝不上的哦。”她笑眯眯说着,转向围观人群,“……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是!”人群中发出一个洪亮的声音,“喝了珍记汤,她好,你也好!”

“早上一碗珍记汤,不犯困;晚上一碗珍记汤,睡的香。”

“这珍记汤,把我多年的老胃病也治好了!”

“…………”

“……”

众人七嘴八舌尽是溢美之词,那行商听得也有些懵,乖乖的掏出钱袋,数了几块碎银子递上。

他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咕哝着,“真的那么好吗?”

阿萝麻利的收起银子,含笑对众人抱拳施了一礼,“小店招呼不周,各位英雄请坐。”

“不敢、不敢……,夫人客气、客气……”众人没敢坐下,都规规矩矩的施了礼,然后垂手站着。

“不知各位想要点些什么菜?”她指了指墙上的菜牌。

“这个、那个……”众人嘀咕了一阵,又互相推了推,选了几个人站出来。

“我等岂敢劳烦十四爷做菜?”一个年老的男人笑着说道,“我们盐帮此次来,是想请十四爷评评道理……”

“我们沙河帮新帮主上任,请十四爷赏脸赴宴……”

“我们青城派……”

“雁荡派……”

阿萝听他们说着,心里有些烦躁。

这些年来,也许是因为十四不经意间出手救了盐帮帮主的儿子,又或许是因为倭寇来袭时他领着附近的渔民将他们击溃,还可能是不小心逮着了个大名鼎鼎的采花大盗……

总之,十四莫名其妙的就在江南的江湖上有了名气。

他们夫妻俩是隐姓埋名的,故而这些江湖中人只知他排行十四,便尊称为十四爷,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爽朗豪迈的高大男子,居然是康熙皇帝的十四子,昔日威震西北的大将军王。

“是我们先来的,十四爷先去敝帮做客吧……”

“我们和十四爷交情更深……”

“…………”

众人争执得面红耳赤。

“娘,我看他们不出一炷香时间,又要打起来。”小姑娘摊手,“幸好他们每次打完架会十倍百倍的赔偿,不然咱们客栈光修理桌椅,就要花老大一笔银子了。”

“是啊。”阿萝淡定的拉起她的手,打了个哈欠,“我们还是回里屋玩吧。”

谁知,进了屋发现里头也站着好几个人。

十四瞧见她们,挑了挑眉,招手让她们过去。

“木春见过大当家夫人。”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儿见了阿萝,连忙施礼。

这便是原来长白山黑龙寨的二当家木春,他们感激十四为原来的文氏大当家留下血脉,便改邪归正,以采药打猎为生,不再做那打家劫舍之事。同时奉他为寨主,每年必会带上些山货药材前来请安。

“千万别那么叫我,小妇人受不起。”阿萝讪笑着摆手,与十四交换了个无奈的神色。

“爹、娘……”一个十几岁的清秀少年上前对他们深深一揖。他彬彬有礼、衣着素净,可举止间,却隐隐有一股庄重清贵之气。

“昑哥哥!”小姑娘见了他,高兴的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你怎么来了?哦,还有莲姨……”

她朝少年身后望了望,对一位秀美的素衣女子点了点头。

“孩儿此次来,是想请爹娘到朝鲜去,为孩儿主持朝政……”李昑低头说道。

七、八年前,朝鲜国君李昍(李延龄)薨逝,年仅三十三岁的他未留下任何子嗣,闵瀚海迫于无奈,只得让其义弟继位。如今的朝鲜王,便是十四与阿萝的幼子李昑。

“何须为父为你主持?”十四望着自己儿子笑笑,“你不是早已联合朝中大臣,将闵氏扳倒了吗?”

闵瀚海原以为昑儿年纪尚幼,扶他为王,便可继续掌控朝政,做那王上之王。谁知他聪明一世,却栽在这小少年手里,一气之下辞官归里,不多日便郁郁而终,让人颇为感慨。

“可是……”李昑嗫嚅着,“孩儿……”

“你祖父康熙皇帝,如你这般年级时,已经亲政多年,为父相信你也可以的。”他上前,鼓励的拍了拍儿子的肩。

“我、我……”李昑的声音带着哭腔,“孩儿是……想和爹娘一起住嘛。”

“我也想哥哥……”小姑娘在十四身上蹭蹭撒娇,“爹,咱们就去那边玩一阵子吧。”

十四听着外堂乒乒乓乓砸店的声响,知道又有好一阵子不能做生意了,苦笑着点点头,“那我们便去东北消夏吧。”

“好耶!”两个孩子兴高采烈的蹦起来。

“好、好……”木春也乐呵呵的,大当家要去朝鲜,那是必然要经过长白山他们寨子的。

夫妻俩见孩子们高兴的模样,也相视而笑,相互间的爱意,尽在不言中。

莲姬见了他们伉俪情深的模样,黯然垂眸。

阿萝瞥见她在一旁沉默不语,连忙对她笑道,“昑儿多亏小莲子妹妹照顾了。”

“福晋哪里的话。”莲姬温婉的笑笑,对她屈膝行了一礼,“莲姬身为尚宫,伺候王上乃是分内之事。”

“你……”还念着你家公子,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么?

多好的姑娘啊,可惜……阿萝在心里叹了一声。

“我去外头,采些新鲜荷叶给大家熬粥吧。”她微笑着,轻轻的退了出去。

坐在船头,她怔怔的瞧着船夫将小船驶向荷塘深处。

小船分开密密的莲叶到了对岸,一处青竹草庐显现在眼前。

她轻巧的跳上岸,朝那草庐走去。

绕到草庐的后院,只见一个颀长男子和一位少妇并肩坐在塘边。少妇怀里抱着婴儿,口中轻声吟唱着摇篮曲,男子静静望着她,眼中满是爱意。

……真是好一幅幸福美满的图画,美好得简直让人不忍打断。

她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君上。”

这男子,便是多年前已经“薨逝”的朝鲜王李延龄。

他转过头来,见了她先是一愕,很快又笑了笑,“你来了。”

“……嗯。”她点点头,望了那妇人一眼,“张娘娘她……还是老样子?”

“是。”他凝望着那美貌妇人,“……这样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吧。”

“为了她,您放弃了那么多……值得么?”她幽幽问道。

“值得。”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为什么?”她的口气有些激动起来,“她害了您的母亲、还害得您……”

“我爱她。”他淡淡打断她的话,苦笑了一声,“无论她对我做了什么,我都无法不爱她……或许,这就是孽缘吧。”

“君上……”想不到他会这么果断的承认,她反倒是愣住了。

“你呢?”他对她笑笑,“你早已不是我的婢子了,乃自由之身,难道打算老死宫中不成?”

“我……”她低头咬了咬唇,然后说道,“太中大夫李大人向我求亲,我已应承了,今年中秋完婚。”

“如此……”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甚好。”

别过李延龄,她带着新鲜青翠的荷叶坐上船去。

望着一望无边的荷田,嗅着空中荷花的清香,她似乎觉得心情也变得愉快了,好像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少年船夫在船头哼起流传已久的歌谣: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鱼戏莲叶南……

尾声(OR 花絮?)

“知道吗?你原来作小兵丁的装扮,样子好玩得紧。”

某日,他懒洋洋的靠在廊下晒太阳时,对身边的她说道。

“哼……”她佯作不屑的扬起头,“纵使你有千军万马又如何,还不是被本姑娘手到擒来!”

“不知道是谁擒了谁呢?”他在她柔软圆润似面团般的脸上捏了一把。

“那就再比试比试啰!”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本将军已经收山,化身伙头兵了。”他咧嘴笑笑,大掌覆住她的拳头,“专为娘子下厨。”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威风凛凛、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她用力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那么……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聪明伶俐,可有时有点傻气、有时又有点歪脑筋的小兵丁。”他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嘻……”她吐吐舌。

古人说:缘分天注定,三生石上定终身。

她原本已经死了,却又活过来,成了他的妻……兜兜转转,离离合合,他们却始终在一起。

这,就是彼此之间割不断的缘分吧。

……冥冥之中的天意。

“十四哥?”

“嗯?”

你……爱我吗?

她想问,却没有问出口。

这个骄傲的男人啊,或许永远不会轻易说那三个字,可是,在他清澈的眼眸里,她分明的瞧见了他在说:小萝儿,我爱你。

望着他刚毅的面容,她甜甜的笑了……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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