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点。”筠玉道:“你觉得父亲变了吗?”
“变黑变瘦了。倒是你还那样,白的跟鬼一样。”筠玉的皮肤和她一样,晒了只会变红,过一阵最严重脱层皮,然后还那么白。对个女孩当然好,但对征战沙场的男子汉来说有几分可悲,不知他因为这个痛苦过没有。
筠玉剑眉一挑;“不是说这个,是说言谈举止。”
“啊?”她道:“我有差不多四年没看到父亲了,他才更回来,我一时好瞧不出什么来。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怎么说好呢……”筠玉焦躁的摸了摸下巴:“总之很诡异,你提醒一下,你慢慢摸索吧。”说着,就要走。可是凝玉能放他走,一把拽住他;“我没觉得父亲怪,我倒是觉得你整个人变了很多。”
“我怪,怪在哪里?”
“你好像对这个家,没什么感情了一样。”凝玉盯着他看,眼睛里闪过一丝不信任。
他一怔,接着呵呵笑道:“如果你有过我这种经历就会懂了。”
“什么经历?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说的吗?”
筠玉一默,道:“我该走了。晚饭快开始了,我总不能穿着战甲吃吧。”
“喂——”凝玉又气又急的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信任你?我以为这个家只有你,我能完全信任。”
筠玉蹙眉:“你想说什么?”
凝玉看了眼远处的灯火,故作轻松的说:“我好像又要改嫁了,这次是太子殿下。”说完,叹了声:“不必奇怪,他是为了拉拢咱们家的势力才想迎娶我的。不过我看他主意都打定了,怕是不好推诿,哥,你有办法吗?”
“这……这……”筠玉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思,没有紧紧的锁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考着,口中喃喃的说道:“难道是这样?是他一开始就有这个主意,还是形势所迫?”
“哎?”大哥怎么又开始断断续续说些奇怪的话了?
可筠玉似是全无感觉,仍旧喃喃自语:“这可不好办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殿下是开始忌惮咱们家了……真真难办。”
“喂!”凝玉急了:“你别自己嘀嘀咕咕的行不行?我和你商量事情,不想听你卖关子。”
“哎呀,一句话说不清楚,等晚上咱们慢慢细聊。”筠玉道:“我去找你,黑暗中有人捂住你的嘴巴,你千万别挣扎。”见妹妹欲言又止,便笑着安慰:“不急这一时,你快回去换衣服吧。”
“好吧。”
她最不喜欢说话说一半的人,偏偏自己的哥哥就是这样的人,她没办法,只得坐了会再去用饭。一家老小齐聚一桌,美味珍馐,珍奇果蔬样样都有。可显然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只顾着说话,都没动几筷子。
于是晚上筠玉来找凝玉的时候,发现她正在屋内吃点心。
“你要不要也来一块,梅酥,味道还可以。”
“你不是要做太子妃么,变成胖子,穿不上翟衣,看你怎么办。”揶揄归揶揄,他也拿了一块在手,咬了一下嘀咕:“可饿死我了,从昨天还是就是喝酒喝酒喝酒!没死在战场上倒要死在酒桌上了。”
“别浪费时间,快从头说来,你为什么问我那些奇怪的话。”
“哦……这个啊……”筠玉叹了声:“其实我和爹他老人家,已经有半年多没说过话了。”
“哎?”凝玉大惊,仔细想来,果然是从一进门到饭桌上,他们两人真的没说过半句话:“为什么?”
“事情其实很简单。父亲中了圈套被敌军围困。而敌军要我投降换取父亲的性命。”筠玉笑着说:“你猜我是怎么做的?”
凝玉已经猜到了让父子发生间隙的原因:“你没照办?”
“何止是没照办,我让全军缟素,自已也是披麻戴孝,向敌军发动了进攻……”全军缟素,那意思就是说就当父亲已经死了,不论他死活了。
“……”凝玉愕然,不知该如何和大哥继续交谈下去:“然后,然后呢?”
“父亲看到我这个样子,心说反正都是死,便带了几个亲信冒死突围。”
比敌军更可怕的是自己的儿子,不是父亲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儿子竟然不顾自己的死活,不能罅隙简直不可能。
筠玉捏着那梅酥,眼神怔怔发直:“可是亲信们都死了,只有父亲一个人侥幸死里逃生,回到了营地,之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继续作战,只是对我不再信任,而我,也不信任他。”
“这话怎么说?”
“如果一个军人被敌方围困,要自己的儿子投降,当他的儿子不选择投降而奋勇杀敌,逼的他无路可退杀出重围后,却被人发现所有和他陷入敌军重围的亲信都不在了,而之后,这个军人所在的部队很少打胜仗了,你怎么想?”
凝玉咽了下唾沫,恍然道:“他可能……做了……做了,叛徒。”须臾又提高强调,似乎在反驳自己:“怎么可能?爹怎么可能,完全是无理由的猜测!”
筠玉呵呵一笑:“没必要这么激动,兵不厌诈,诈降这种事太常见了。”
“你这怀疑没有理由,爹是谁啊?镇国公啊,那些随从的武艺能和他比肩吗?在途中被射死,只有爹自己逃出来也很正常吧。因为这次事件,不敢深入而屡屡战败,也不是不可能的呀。”凝玉连连摇头:“这种想法太荒谬了。”
“你冷静点!”筠玉道:“现在只是在分析而已。”
“没道理就是没道理。爹是镇国公,打赢了就是国家的功臣,蛮族是什么东西啊,归顺了他们,就为了多娶几个有纹身的小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