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赌坊,非但不在半山还在闹市中,可是两边商铺林立的闹市,在半山赌坊这个门口人们好像总是走得特别快,赌坊门口一伙计无精打采的玩着一根竹棒,似乎在劈又似在砍,可总是一双手与那竹棒过不去。
看到三个人过来也不觉得惊奇,轻挑门帘让这三人进去了。
里边安静,安静的出奇,赌坊没声音,就好像青楼无歌妓,酒楼无杏花,深宫无皇帝,天不见日,也不见月。这难道不奇。
三人不知所措,站在房间中央,不知该去或该留。犹豫间内堂迈出个女人,施在脸上那浓厚的脂粉就像带了一个面具,身上的配饰可谓玲琅满目,如果她躺下来绝对就是一个货架,与多数地头小摊无异,唯一不合时宜就是她手中那一条软龙鞭。
“蛇娘好,小可这厢有礼了。”说话的却是小不点。他对江湖事知道的不少,江湖人自然也不少。
蛇娘道:“谢这位小兄弟慧眼,却不知道当世已出三位俊杰。”
东方良石道:“蛇娘娘眼里我们哪里是俊杰,跟蛇君比起来还不如臭虫蚂蚁,我们却不知道蛇娘娘已是这半山老板娘,恭喜恭喜。”
东方良石知道当世有怪杰,有怪侠,自然有怪人;这金蛇夫妇就是怪人,据说两人来自南疆,出人仪表,论侠,则在记录上少不了他们也会有杀人越货之事;论匪,他们则安分守纪在错事之后能再大狱中一带数年竟化毒之术造福大众,所用之毒出手之快无人能及,鞭不分左右,毒无上下,当你看到他们对你出手时,你已经在中毒,据说从无错手,也无失手。
蛇娘娘道:“这话我喜欢,喜欢得很,我最喜欢的就是臭虫蚂蚁,你看我这还有好多,要不要来两个。”说着顺手抄起旁边的羊皮口袋,伸手抓出一把不知名的虫子,她说着竟然已经扔了三两个在嘴里嚼了起来,看她脸色似乎也透着红润起来。
小不点看到这一幕早已经无法忍受,奔出门口干呕起来,东方良石与方宝儿走的稍慢,却被蛇娘娘拉住衣袖给拽回去。
东方良石似乎顿有所悟,转过身向二楼走去,他知道这一去不会是龙潭虎穴,而且还会有别的收获,虫子不用吃,自然不用愁,能吃虫子的人不一定会害人,常吃素的人,不一定就有善心。
蛇君已经在等他们,从他们来这条街上就开始等,这本就是一条普通的街道,除了茶馆酒肆,典当不装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吸引路人的,这似乎与世隔绝,任何的风吹草动自然逃脱不了这个消息最灵通的人,三教九流都会在这里汇集,有阳春白雪,有下里巴人,他消息不灵通,恐怕别人都灵通不起来了。
上来楼上看到有许多桌子,终于有点像赌坊了,中间最大一张的后边做个人,一身黑衣,头上也缠着黑带,桌上的软龙鞭盘成一圈放在几个茶盅旁边,看到东方良石上来,他顺手抄起软龙鞭向桌对面挥去两边,只觉得这人站起来又立即坐下了,三杯热茶已经送到桌子边缘,示意他们的位置,对面而坐似乎是一种谈判。
年轻总是气盛,蛇君依旧懒洋洋的坐在桌边看着他们,落座后双方无话,就这么对视着,是暴风来临前的宁静还是阳光出现前的黎明。
楼下似乎喧闹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已经开始进入赌坊,半山赌坊。
太阳落半山,财源广门迎。
原来赌坊已经准备迎客而入,似乎外面的街道已经散去,这里的人却越来越多,茶凉换酒,三杯下去似乎酒意刚来,醉不避知己,是为今生人。
四人已经引入内堂,赌有赌桌,酒友酒局,除蛇君以外却猜不出这是什么局。
酒过三巡,月已升空。天暗下来,事情也才刚刚开始。
桌上已经放了三个空坛,五碟小菜也差不多盘净,依旧无话,有酒就喝,有菜就吃,东方良石自然不会去避讳,小不点也很乐意,只有方宝儿似乎无法感受这种气氛,酒喝不少筷子几乎没动,蛇君也一盅一盅喝着。
等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自四人见面后到酒空五坛依旧一句话没说。
门外已经热闹非凡,似乎已经有两人被抬出,总是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人破坏规则,规则总是向大部分人定的,遵循着规则行事总是有合乎常理的,赌场的规矩自然是有钱大门向人开,有情无钱莫进来。
月过三竿,酉过戌迎。
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吼出一声,“豹子通杀”,这本是一件在这样环境中极其普通的事情,可这个声音却是一个年轻女子发出的,自然引得大部分人远观。
蛇君终于开口了:“三位少侠,时间到了。”
东方良石道:“什么时间,我们也出去赌上一局?”
小不点道:“蛇君前辈,自然知道我们为何事而来,还请先生指教。”
蛇君道:“贱妾已在内堂等候,请各位随我来。”
内堂布置极为华丽,不变的是正中桌案上四个位置一副骨牌已经在桌上。这不过一个极其华丽的赌桌,厢房内把赌桌换成一张舒服的大床,似乎更为适宜,在这样的地方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本就是人血沸腾的场所,为何犯困。
蛇娘娘到:“三位少侠这边请,且看我与来人堵上三局后,各位想必能知道内情。”说话间已经把他们引到屏风后。
蛇君已经出了房门,引进来三人中,东方良石认识其中两个,是陆飞虎和杜老大,剩下一个人一身黑衣他只觉得这个背影自己很熟悉,却始终想不出来,三人在屏风后安静的坐着,蛇娘娘已经在前桌开始发起了牌。
第一次庄家通杀,三人输,蛇娘独占。
第二次轮庄,杜老大,通杀,依旧庄胜。
第三次已经轮到黑衣人当庄,开牌之后还是通杀。
蛇娘道:“今天庄旺,谁当谁杀,我们还是赌骰子,来人上四副骰子。”
那黑衣人道:“蛇娘知道,骰子我不玩,明天再来。”
东方良石突然想起来,这位隋先生就是那日在树上看到,送信给邱真人的黑衣人。他轻功之高当世罕见,却是受人之托才去送信,而且此信应该与华山弟子被杀有关,的确应该去看看才对。
蛇娘道:“隋先生,您当庄稳赢,要不是轮庄我们几个恐怕连身家性命都要被你赢去了。”
陆飞虎道:“我还没有轮庄,怎么就要换了?”
蛇娘道:“陆大侠,今日本就不是为赌而来,换什么赌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还在说着,那黑衣人起身就要走,东方良石已经转身去打开窗户准备跟出去,留下小不点和方宝儿继续看着蛇娘,华山门徒是出了这个赌坊出事的,自然要从这里查起。
黑衣人出门后顺着街道深处走去。
赌坊门口那个半山的招牌被风吹得微微摇晃,东方良石也不敢靠太近,却也不能拉太远,似乎有一阵凉风吹了过来,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继续跟了下去。
出了小镇,隋意走进一片树林,在一棵高大古柏下停下来。似乎在等人,看到他走过去随手拍了三下古柏,突然古柏下边打开一扇门,隋意走了进去。
这样的机关总是很多,就在门要合上的一瞬,东方良石也跟了进去,这个地方就像地窖一样,没有任何布置,还微微的透着泥土的气息。他只能跟着前面传过来那微弱的灯光向前走去,前边的灯光定住了,他也停下脚步。
“你来了,事情查得怎么样了。”问话的人声音被自己处理过,发出来机械一般,在这样的地方听起来让人全身不舒服。
只听隋意道:“自他拿到信,到今日,似乎看不出他有什么变化,不过他的确让东方公子插手来管这事。”
黑暗之中又传来那个语调“东方公子既已插手此事,你还需要努努力,本来只想把他引入江湖,想不到华山那小子居然死了,这事你怎么看?”
隋意道:“死就死了吧。看邱老头都不急,我们急什么,不过这事恐怕也没有这么简单,想不到少林也会被牵进来。”
黑暗中的声音:“听说华山执教手令在少林,邱老头拿回去没有。”
隋意道:“应该是还没有,弟子死了,如果身上有执教手令,邱老头恐怕早就去找丐帮麻烦了。”
东方良石听着这谈话,似乎知道了些,华山弟子重伤与隋意肯定有关系,而且他来查件事竟然是别人一手安排的,隋意交给邱真人的信大概就是希望他来插手此事。可现在事情已经超出了黑暗中那人的控制范围,似乎遇到棘手的事情,查到这里唯有,跟着隋意继续查下去。
黑暗之中的声音又传来了:“事已至此,那女的你安排好吧,我要回去了,后边的事你自己把握。”
说完似乎传来一声很重的关门声,隋意转身跟着灯光出来。
东方良石在这只能容纳一人的地道里进退无据,只好依墙站着,等隋意手中着那盏探路过来。
隋意站住了,距离还有一仗远的地方站住。东方良石不确定隋意是否能够看到他,他在黑暗里,他即希望隋意能够看到他,又害怕,他想问隋意几个问题,可是不知从何问起,他第一次做跟踪这样的事情,总是会觉得不好意思,但是不问清楚他又怕以后没有了这样的机会。就好像赌博一样,最好的牌只有一副,机会错过就不知道要经历怎样的艰难险阻才会再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本来就不大的甬道,他们对面而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良石似乎能够感觉到额头上已经出汗,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种无形的压力已经让他呼吸都开始困难,身体发热,他已经不想问隋意问题了,他想走,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行,可是偏偏他又走不了,是心不让他走还是他没有勇气去迈出那一步,身体已经开始僵硬。
隋意开口了:“说吧,你要问什么,我时间很宝贵,你应该快一点。”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在跟着。”终于东方良石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被凝固的身体恢复了活力,他甚至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这一句平淡的语气中给予他的却是无穷的力量,没有敌意就是友善,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终于豁然开朗。
东方良石道:“那女人还好吧?”
隋意道:“很好,比我都好。”
东方良石道:“你与邱真人动过手?”
隋意道:“没有,他追不上我,我打不过他,跟这样的人何必动手。”
东方良石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帮我?”
隋意道:“帮你的不是我,或者说没人知道这算不算帮你。”
隋意似乎回答的总是很随意,只有生活随意的人才能够活的惬意,只有活的惬意的人自然能够事事顺心如意。
隋意回答完问题走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问题似乎不用问太多,也不会有太多的问题。
东方良石也走了,他似乎没有太多的地方可去,赌坊里小不点和方宝儿还在等他。有时候你并不需要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你只需要明白有那么一个地方你必须去,这就是目的,有目的,或者,自然也会惬意。
赌坊门口的小厮已经换了一个人,那个半山的招牌依旧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这次他上到二楼的时候蛇娘已经迎了出来,把他拉到三楼,三楼其实只是一个小阁楼,在外边看不出赌坊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这个阁楼里除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没有其他装饰,但这正是他要来的地方,因为方宝儿和小不点正坐在两把椅子上摇着骰子。
东方良石道:“你们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玩意儿的。”说着就要去抢小不点手中骰碗。
方宝儿道:“三颗骰子,变化万千,刚刚喜欢上的,要不我们也来赌两局。”
东方良石已经抢到骰碗,小不点还想抢回去,他却左右手互换,小不点总是差一点。“方兄此言差矣,怎么能赌两局呢,我赢两局还好,或者你输两局也不错,要是我不小心输一局那么岂不是算不出谁输谁赢了。”
小不点道:“东方兄此言虽有理也不竟然啊,第一局赌你百两你赢了,第二局赌一万两你输了,你说谁输谁赢。”他抢不到东西似乎总要在嘴上占点便宜。
蛇娘娘道:“都有理,都有理,三位小哥都有理。”
东方良石道:“那蛇娘娘也有理咯,我们有理我想问你几个无理的问题,不知道有理的娘娘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这几个无理的问题。”
蛇娘娘道:“当然当然,有问题尽管问,我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你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那可不一定咯。”
小不点似乎挺胸要说什么,被东方良石拉住了。
东方良石道:“那么蛇娘娘要怎么样才能说真话呢?”
蛇娘娘道:“不知道小兄弟有没有听过嘴烂心烂,赌账不可烂?”
东方良石道:“好,我们就赌骰子,点数多者胜。”
蛇娘娘道:“这可不好,你赢了我自当有问必答,你若输了又怎么?”
输赢本在一瞬间,多少人为这一瞬间头破血流甚至家破人亡,我们总活在不经意的一瞬间;或者是阁楼上的一瞬间,或者是厅堂中的一瞬间,又或者是大路上的一瞬间,总在为自己找一瞬间。有时候是一个结果,有时候是一个答案,有时候是一个人。
东方良石道:“公平起见,我输了你也问我个问题,我绝对如实回答,如有不实,自当.”他还没有说完蛇娘娘就拦下他的话:“我可不要你们什么问题,我好心好意请你们吃东西你们不吃,现在反过来要准备求我,那我也不要别的,你们若输了每人吃一碗。”说着从身后抓出几只虫放在碗里。“每人与我赌一次,只有一次机会哦。”手里的软龙鞭拉紧了,顺手挂在腰间。
东方良石道:“这个东西太补,我们怕年轻不受补啊,蛇娘娘想必也理解我们的苦衷。”说着手中的骰盅已经摇起,骰子撞击的声音已经充满了整个房间,每个人的耳朵也都要被这撞击声音崩裂。
蛇娘娘也已经抄起方宝儿面前的骰盅,开始摇了起来。在“嚇”了一声后,蛇娘娘已经把骰盅,扣在在桌上。东方良石随后也扣上骰盅,并且在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就像捉弄完别人,又没被人发现的孩子。
蛇娘娘随后拔开了骰盅,三个五点,东方良石也已经拔开了,三个六。
东方良石问道:“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带到这个地方?”
蛇娘娘道:“那个房间被人占用了。”
东方良石道:“我不能逼你,但是你知道这个不是我要的答案,哎,女人心海底针,我能这么理解么。”
蛇娘娘道:“有贵客要来,那个房间太挤,换个宽敞的等你。”
东方良石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把主位让给方宝儿,方宝儿已经抄起骰盅摇了起来,他动作很潇洒,似乎常出入这一门,不过这本属正常,贵家公子又有几个不好这一口。
“蛇娘娘看来这一局我们打和”说话的正是方宝儿,双方都已开盅,均是三个六点。
蛇娘娘道:“说过的打和算我输,问吧。”
方宝儿道:“晚生冒犯,敢问那来的贵客是?。”
蛇娘娘道:“华山执教邱真人。”
东方良石道:“多谢娘娘,今日到此为止,将来有事请教还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拉着小不点和方宝儿跃窗而出,淡走了烛光。
夜,黑夜。
似乎月光都被收了起来,这样的夜晚总是会用很多事,街道上却只有小不点和东方良石,他从今晚踏入了江湖,那个神秘的江湖。
他遇到的事情太多,好像理不清头绪,他遇到的事太少,似乎看不清事情;好在他还没有忘记他现在在做什么,应该去找两个人或者知道几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