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言沉默的时候,吕梁也没有多加言,而是将饭菜收拾好,煮了一锅热水。
“逝者已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言儿,你以后就住左边那间,房里爷爷已经放好了热水,你身上脏兮兮的,快去冲洗干净下吧。”吕梁见这么久柳言还在发着呆,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
“谢谢!吕—爷—爷爷。”柳言抬起头来看着吕梁,张着口停顿了会最后还是将“爷爷”两个字喊了出来,显然有些接受了这个认的爷爷。
“哈哈!还跟爷爷客气什么,快去吧。言儿?”吕梁开怀大笑,孙女虽然多年未归,但今天收了一个孙儿,倒是一件喜事。
柳言走进左边的房间里,房间很小,十来个平方不到,一张木柜,一张小床贴着木壁正对着门,在其旁边一个正好大人满抱大小的澡桶正冒着蒸蒸热气。
柳言身上的血迹早已风干,变得暗红之色沾着衣服,有的甚至死死粘住皮肤,似乎融入了血肉,脱下来的过程中传出切肤的疼痛,好像脱下来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自己身上的肌肤血肉。
他拧着眉头,忍住痛楚一声不吭将衣服脱下然后走进浴桶里。整个人刚一浸入水中,顿时一片红色从中心弥漫开来,将浴水染成一片红色,弥漫出滚滚水汽,触目惊心,就像一点墨水掉入清澈的水塘,黑墨呈一圈圈波纹扩散开去。
柳言皱了皱眉,不为所动,尸山血海都见识过,这些又算什么。
水有点烫,刚入水时柳言有些不适应,但一刻钟左右后,柳言浑身感觉一阵舒爽,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张开欢快地向外排吐着,有着说不出的欢快,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身心似乎得到了滋润?。
柳言经受一晚血腥之气与寒气的侵袭,体内寒气与阴气甚重,经这热水一泡,寒气和阴气自体内宣泄而出,自然感到舒爽无比。
柳言慵懒地泡在浴桶里,滚滚热气渐渐褪去,他仰起头来深吸一口气,抓了抓头发,盯着几根暗红的断发感到无奈。他的头发在血水沁透后似乎吸收了血液。虽然经过几番清洗,但有部分头发仍然洗不掉,变得成了暗红色。
柳言叹了一口气,然后右手摸向胸前,抓起一颗珠子。这颗珠子黑白分明,一黑一白各占一半,在黑白线纹的交界处有一个红点。红点鲜红如血,更像是血液滴落而成。
柳言望着眼前的黑白珠子,脸上顿时露出思念之色。这颗珠子是在柳言懂事后一次生日时父亲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如今家破人亡,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有手中这颗父亲送给他的珠子,看着珠子,心中的思念之情顿时如决缇之水宣泄而出。
不过,柳言却是强压住了心中的悲痛,而且要将这股痛苦化作仇恨的力量。
“言儿,你旁边柜子里有换洗的衣物。”这个时候,从门口传来吕爷爷的声音。
“哦!”柳言把珠子在水里洗了洗,然后擦拭干净再次挂在胸前上后便打开衣柜。
不过在柳言打开衣柜没有注意之下,却不见胸前珠身上黑白线纹间的红点闪烁着鲜艳诡异的红芒。
此后,柳言便以吕梁孙儿的身份住了下来。经过多日的相处,柳言已经完全接受了吕梁孙儿的角色,“吕爷爷!”的称呼也渐渐由生硬变得顺口起来。而吕梁也是每天笑呵呵的,这是自他孙女离开后他从来没有过的高兴。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柳言也知道吕爷爷膝下无儿无女,只是在几年前收养了一个女婴,取名吕珊珊,而他身上穿的衣服原来都是吕珊珊的。不过那衣服是女生穿的,柳言穿着别扭无比,最后还是吕爷爷带着他到城里的裁缝店重新做了几套。
说起吕爷爷的孙女吕珊珊,柳言从吕梁的口里得知那是他十年前在水边遇到然后抱了回来收养,从此爷孙两人便相依为命,在这青城生活了下来。
不过就在三年前有个自称三清宗的神仙带走了吕珊珊,说要收她为徒,从此音信全无,吕爷爷便成了孤家寡人,直到遇到柳言。
吕爷爷的遭遇柳言感到同情,甚至可以体会那种失去亲人的痛楚,不过也对吕爷爷口中三清宗的神仙充满向往。要是自己能够成为神仙的徒弟,一定能为大家报仇。不过,传说神仙们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哪里能说见就见啊。想到这里,柳言顿时泄了气。
但虽如此,柳言不免有些羡慕被神仙带走吕珊珊了,以后要是她能做了神仙,说不定就会回来带着吕爷爷一起去神仙的地方快活的生活吧。
春去冬来,转眼间三年的时光过去了,柳言今年已经十二岁,每天锻炼身体,虽然不能寄托那虚无缥缈的神仙,就只能靠自己了,将自己身体练得强健起来是必不可少的。
柳言三年间坚持不懈,在以仇恨为动力的锻炼下褪去了青稚,身板个头强壮了不少,一米六几左右,一眼看去就与十七八的小伙子差不多。
三年来,柳言越来越健壮,但吕梁的身体在两年前却是每况愈下。俗说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子,七十古来稀,八十为耄耋之年。如今吕梁七十有几,已入古稀之年,再加上多年来恶疾缠身,几乎到了风烛摇曳的地步,要不是有柳言两年来悉心照料,可能早就成黄土一把了。
“言儿,爷爷要走了,今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吕家老屋中,吕梁瘫坐在大堂中央的一张太师椅上,脸色惨白,眼眶深陷,双目微张,一副病态,慈爱地摸着眼前跪着一头暗红头发的少年。
这红发少年便是三年后柳言,虽然三年过去了,他头发的红色不见褪去,依旧暗红如初。
“吕爷爷!”柳言跪在吕梁面前,眼眶微红,泪珠在打转徘徊,似乎在挣扎着什么不愿钻出。
“言儿,你知道吗?爷爷我一生孤独,无儿无女。不过最高兴的就是收养了你和珊珊两个孩子。咳咳!..”吕梁话音突停,连连干咳几声。
“吕爷—”柳言连忙起身,正要上前,话刚出口一半,吕梁摆了摆手,道:“言儿,你与珊珊虽从未见面,但都是爷爷的亲人,你们是兄妹—”
“咳咳——”吕梁再次咳了咳。
“爷爷!”柳言看着吕爷爷样子,心痛不已。
“若以后寻见珊珊,把这个玉佩交给他,并告诉她,爷爷-爷-爷爷-想她-了。如此,爷爷—也—就安—心—了。!”吕梁气息愈来愈弱,身体颤抖,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字音,一双黯淡的眼睛看向远处的天空,似乎看到自己的孙女姗姗迈着小碎步走来,摇着自己的手撒娇地叫着爷爷、爷爷。海边捡到姗姗的场景,一幕幕爷孙俩日常欢声笑语的点点滴滴如放幻灯片似的在他脑海中闪过,早无血色的嘴角勉强弯出一个弧度,似乎在作人生中最后的一次回味。
吕梁带着欣慰笑容,手臂无力地顺着柳言脸颊划过垂下,仿佛要最后抚摸下自己的孙儿,随后双目失去了光彩,暗淡下来,气息全无,一个晶莹剔透的圆形玉佩缠在手指间。
吕梁去了,他去的——很安心。
“爷爷!”柳言感受着脸颊一丝丝冰凉缓缓划下,身体僵硬地颤抖,一滴浊泪再也忍不住蓦地划破眼幕,滴打在脸颊处。
柳言原以为自己的泪水在三年前就已经流干了,也发誓不在为任何流泪,不过今天,吕梁的收留之恩,三年来的照顾之情,让他冰冷的心化作了这最后的一滴泪水。
“吕爷爷,放心吧,孩儿定完成您的遗愿。”柳言咬着牙唇,双目露出坚定的目光。然后,柳言将吕梁入殓葬在老屋屋后,守了三天的灵。
三日后,柳言整理好包袱,站在老屋前,手里拿着一块圆形玉佩,神色惆怅,看了看老屋后,最后跪下砰砰磕了三个头。
柳言抬头看向湛蓝的天际,闪动着坚毅目光,带着为家人报仇的决心,怀着吕爷爷的遗愿离开了生活三年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