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炎历2036年3月初春】
【21点整】
没有封锁的国道线路显然要比戈壁滩好走得多,越野车一路狂奔了3个多小时,皖峰城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之内,明亮的探照灯在天空上摇来摇去,为夜幕中赶来的同胞指引道路。
不久之前突然翻滚起来的乌云已经遮蔽了天空,皎月几乎完全失去了光泽,仅剩几点光影从乌云的阴霾之间印现出来。
一场暴雨,恐怕即将到来。
一般来说,春季出现大规模暴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偶尔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则是为初春添了几分生气。
在灾变过后的世界,这样反常的天气已经屡见不鲜了。暴雨之前,空气中沉闷的压抑感扣紧了人们的胸口,就连呼吸都有些许不畅。
当第一滴雨水从乌云中坠落,密集的雨点便争先恐后地奔向大地,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雨幕就将车窗外的世界染成了一片朦胧。
少年刚刚把稚嫩的手伸出窗外,冰冷的雨水落在手背上就像细细的刺针,寒冷沁入骨髓,顿时就让他一个哆嗦缩了回来。
“这鬼天气,刚刚还万里无云,怎么突然就下起雨了……”女子一边握紧方向盘,一边不满得嘟囔着。透过雨刷器划过的朦胧水幕,皖峰城的岗哨已经近在咫尺。
作为人类对抗爬行者的前哨战和据点之一,自从去年收复皖峰市之后,“破荒”就在城市的每一个入口布置了哨卡和警戒。一方面仔细盘查入境者的身份,另一方面如果发现了爬行者活动的迹象就第一时间通知守备队,也好及时地研究出应对策略。
在和平时期的话,设置哨卡确实多此一举。不过如今这个爬行者神出鬼没的年代,对那些残暴的怪物自然应该有严格的警戒,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前方哨卡的士兵做了一个手势,越野车慢慢减速,徐徐停下。
“是梁玥啊,沐阳市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啊?”士兵看到车里的女子和少年,一边示意哨卡放行,一边随口询问道。
“别提了,沐阳那边已经是一座死城,一个活人都没有发现……”女子苦笑一声,路障挪开之后她略显无力地踩下了油门,越野车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驶进了灯火微弱中的城市。
“咳咳咳……”寒冷令少年整个人都蜷缩在大衣里,强忍着喉咙里的不适,咳嗽了几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灰暗。
“小羿,没事吧?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家了……”听到弟弟有些虚弱的咳嗽声,梁玥顿时心头一紧,握住方向盘的玉手都有些颤动。
“我没事,姐姐,你放心吧……”面对姐姐的关怀,少年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满不在乎地说。他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姐姐分心,即使他现在浑身都不舒服,也不肯向姐姐透露半点实情。
今年已经十六岁的梁羿,看上去却只有十三四岁年纪,他的身体比一般的同龄人要虚弱很多。个子不到一米七零的他体重甚至只有可怜的四十多公斤,如果脱掉厚厚的大衣,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虚弱的身体已经骨瘦如柴。
血瘾症,当今世界号称已经攻克的疾病难题,实际上并不是如报道中宣传得那样容易遏制。翡翠剂确实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血瘾症病毒,但它的成本和造价都极其高昂。简单来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么多的金钱和关系能够确保获得翡翠剂,梁玥就是这样的姐姐。
多年以前,梁玥和梁羿的父母在席卷全球的病毒灾难中丧生,那时候梁羿还只有八九岁。失去父母的痛苦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能感受得到,梁玥姐弟亦不例外。
那一年,梁玥只有十八岁,正是花季之龄;那一年,梁羿只有九岁,仍是顽劣之年。那一年,天空是一片猩红的血色,燃烧的火舌吞噬了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漫天的大火之中,感染了血渴症病毒的梁氏夫妻选择了自己了断,在理智尚存之时,他们跳入了燃烧的火场之中,带着十三分的不舍向姐弟俩告别。
他们多么希望能够看到自己的孩子一点一点长大,多么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家庭美满,多么希望有生之年能够抱一抱自己的孙子……但当灾难降临,一切美好的期盼都化成了梦幻的泡影,支离破碎。
灾难过后,消灭爬行者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不下数百次,人类的伤亡仍旧高居不下。一开始异常凶狠的爬行者陡然变得诡谲多疑,不再与人类武装大规模正面交战,它们的突然变化给人类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好在爬行者的变化也给了人们足够的喘息事件,人们整合力量和资源,开始夺取一度沦为爬行者巢穴的几座城市。立志为父母报仇的梁玥梁羿姐弟加入了最初的“破荒”,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编号,但是由各地勇敢人士组成的队伍一路势如破竹,渐渐在沦陷的废土上打出了名气,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同胞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相助。
也是在那个爬行者肆虐的年代,没有顾忌到梁羿安全的梁玥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这个错误直接导致一座难民安置所遭到了侵蚀者的袭击。
侵蚀者是那些感染了血渴症、但理智意外没有被病毒完全控制的人类,他们算不上爬行者却也不是单纯的人类,潜藏在他们内心当中的,是对新鲜血液的渴望和尚未觉醒的暴戾。
无法控制对血液渴望的侵蚀者们袭击了难民安置所,许多难民因为受到侵蚀者的撕咬而不幸感染了血渴症,成为病毒的牺牲品。
梁羿,正是其中之一。
当焦急如焚的梁玥赶到安置所时,绝望的她看到了梁羿躺在血泊之中瑟瑟发抖。她尖叫着扑向自己的弟弟,把浑身是血的弟弟搂在怀里。
梁玥至今还记得,在她的怀里,梁羿苍白的嘴唇还依稀念叨着她的名字。
所幸的是,梁羿虽然遭到了侵蚀者的攻击,但是他以外的没有感染血渴症病毒,而是险而又险得感染了血瘾症。
血瘾症众所周知是血渴症病毒的残缺病变,感染了血瘾症的患者不会表现出强烈的鲜血渴望,但是如果不每天吸食鲜血或注射翡翠剂,那么最终不是在虚弱中死去,就是成为爬行者的同类。
而许多鲜活的例子已经表明,感染血瘾症的人类基本上都会在恐惧和煎熬中变成爬行者,最后向至亲至敬的人展露獠牙。
梁羿没有直接死去或者感染血渴症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而痛苦的梁玥更是一万个自责,她发誓会保护好自己的弟弟,再也不会让弟弟受到一点伤害。
不仅如此,梁玥很清楚得明白人类感染了血瘾症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除了翡翠剂之外根本无药可治。而姐弟俩逃难的几年来,完全是身无分文,风餐露宿才坚持到现在,即便是加入破荒那也不过是有了安稳的住所,姐弟俩谈不上多么的富裕。
翡翠剂问世的几年来,在国际上享有盛赞,它不仅为感染了血瘾症的患者提供了活下去的选择,也为那些前线的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保护。
所以,即使是极小剂量的翡翠剂,其价格也高得吓人。身无分文的梁玥想要得到翡翠剂并只好弟弟的血瘾症,谈何容易?
梁羿两年前感染了血瘾症,也正是在两年之前,他的身体就停止了正常发育,虚弱瘦小的身体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溃。梁玥一方面用自己的血为梁羿延续生命,一方面活跃在破荒的高层,希望能够找到机会给弟弟谋得翡翠剂。
由于长期让弟弟吸食自己的血液,梁玥的身体也日渐消瘦,好在破荒的战友们非常照顾姐弟俩,她这才能够坚持下来。
但是一日不解决弟弟的血瘾症,姐弟就一日不能得到解脱。
姐弟摆脱病魔困扰的那一天,至今都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