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万佣金对于月薪不够房租钱的毛先武来说,那真是充满着诱人的魅力。纵然这是大舅哥给妹夫的画饼充饥,毛先武总觉得余香满嘴,久而不散,胸中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霎时间涌现出一种不可名状的爆发力。他要一个跟头打出十万八千里,拿出嫦娥奔月的劲头来应对一切,上车时吴月红的旅行包虽然不大,毛先武也总跟大刘抢着拿。来到省城宾馆,毛先武也抢先去到总台登记住宿,还把吴月红的旅行包挟到自己的膝下,唯恐慢待了客人。到了省城钢厂门前,天空已飘起鹅毛大雪,透过天上黄龙的雪片落到毛先武的黑色西服上,毛先武向大刘夫妻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瞧!这雪也被钢厂上空的黄龙给污染了,嘿!”穿着反毛皮大衣的吴月红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毛先武那身同季节挑战的单薄衣服,温情地问道:“看把你冻的,发抖了吧?”
毛先武抖擞着双肩,挺直了腰板,笑道:“冷点好,能把身上的肥膘削掉,省得去花钱减肥了!”
虎背熊腰的大刘罩上一件蓝鸭绒服,显得十分臃肿,裂着大嘴微笑道:“你是打肿脸充胖子!”
毛先武一本正经地悄声说:“咱们见了赵厂长,可真得打肿脸充胖子,千万别气馁,别忘了台词!”
毛先武同吴月红和大刘三人在钢厂门前下了出租车,向门卫通报了姓名以后,没受阻拦,毛先武以自豪的口吻说道:“我给钢厂演过戏,他们认得我!”
当他推开厂长办公室木门时,只见赵厂长快步地移动着肥大身躯,双手抱拳,满面春风地笑道:“吴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抱歉抱歉,快坐快坐。”吴月红微笑道:“赵厂长记得敝人,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岂能相忘,我有幸同吴老板在政协会上同桌喝酒共进晚餐,集体合影的照片我至今还挂在家里墙上。”赵厂长这时才发觉毛先武有点瞠目结舌的样子,连忙又去向他握手致歉,“哎呀,小毛同志,你的孙悟空演得好,真能乘云驾雾把吴老板给带到敝厂,使我们蓬荜生辉了,感谢,感谢!”
毛先武想起赵厂长在上次见面时说过他喜欢开门见山,不绕圈子,于是就来个竹筒倒豆子,单刀直入地说:“吴老板是早就想来买钢厂的设备,嘿嘿!”
赵厂长的笑容收敛了,换上了疑惑不解的神色,认真地问道:“吴老板是需要什么设备呢?不远千里而来,如果能帮上忙,我一定尽力啊!”
吴月红似乎感到毛先武的鼓点敲得太快了,使她赶不上台步了,瓜子脸微微涨红,半晌没说出话来。坐在她身边的大刘咳了一声,清清嗓,替妻子回道:“都要。”他发现赵厂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似乎被惊呆了,就又重复了一遍:“都要!是的都要!”
在尴尬的冷场对视中,毛先武嘿嘿一笑,插言道:“是这样的,听说贵厂要停业把设备都推向市场,吴老板就先走了一步,怕设备落到别人手里,嘿嘿!”
赵厂长脸上的肥肉抽动了几下,布满了阴云,低沉而认真地问道:“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在下可一点都不知道,能不能请吴老板给明示一下呢?”倏地将阴沉的目光逼向瓜子脸。
吴月红对于说谎还是头次尝试,吞吞吐吐地红着脸小声回道:“是网上说的。”似乎又觉得过于气馁了,就又把征询的目光移向毛先武,用含糊的声调重复道:“是网上吧?!”
毛先武想起大舅哥的嘱托,一定不要气馁,要兵不厌诈,就用十分肯定口吻说道:“噢!网上是这么说的,还说要收购钢厂的地皮盖房子,盖大楼,出价都不低……”
赵厂长从沙发上吃力地站起来,肥大的身躯移动到写字台的圈椅上,拿起座机话筒拨号,说:“是信息科吗?你们知道有人在网上要征购我们厂的地皮和设备吗?出价多少?”放下电话后又略微沉思片刻,用疑惑的语调说道:“我记得吴老板是专营商业和酒店来着,好像在黑色工业界没有您的消息……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了!”
吴月红不善狡辩,难免又语塞脸红,支支吾吾没敢正面回答,毛先武又接过话茬振振有词地说道:“是这么回事,吴老板很欣赏工业旅游,他听说野狼沟要在河套地带开发一个新旅游工业园。”
吴月红仿佛又受到了启迪,便立刻恢复常态,插言道:“野狼沟在河套地带的工业园,确实是个极为巧妙的设计,想把河套中间挖出一条长流水的河床,再用挖出的石土去加高两岸,上下游两头垒坝,形成人工湖,在宽大的堤坝上接上电灯,汽车都可以走,钢厂的职工宿舍,已制造了上千间花花绿绿的彩色塑料屋,坐落在两岸高处,每间屋都有台风力发电机,照明取暖都不成问题,工厂的生产车间建在下游两岸……”
毛先武的目光一直在赵厂长的方脸上察言观色,当他发现赵厂长频频点头,听得入神了,就兜转话题插言道:“吴老板是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遇,如果钢厂不想搬去的话,她愿意亲自出马去筹措资金建设一个新的钢铁基地,让它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工业旅游区!”
赵厂长看到吴月红的瓜子脸上现出赞同的神色,就说道:“咦!我们的黄厂长不是正在野狼沟村考察搬迁的事吗?”
吴月红回道:“听说黄厂长并不认为搬迁可行,所以,我就想重打锣鼓另开张!”
赵厂长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他会不同意?”旋即抓起座机话筒拨号,“喂!我是赵坚,你考察得怎么样了?老黄啊,什么?要建立疗养院!如果咱这个钢厂关了门,谁去疗养?拿什么去疗养?杨总为什么不同意?大设备搬不进去?哪个大设备不是由许多零件组成的?化整为零嘛!咱那个化铁炉在进厂那阵我也去给它垒过耐火砖,它进厂时也不是现在这么大……你不敢签合同?老黄请恕我直言,请问你敢不敢不当工会主席和副厂长呢?我是同你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好,请允许我再提个问题,如果钢厂关门了,领导把我们都推向市场,地皮和设备会有人买,可是咱们这几个厂级领导,能有人买吗?当然我快退休了,可是你呢?你再问问咱们杨总,房产商把钢厂地皮买去盖大楼,能不能请他去当总工师?我的话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严峻的现实,必须面对,现在市场竞争很激烈,买咱设备和地皮的大有人在,可能还相互竞争呢!行,我亲自去一趟,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先征求你和杨总的意见,我去不能自个去,我得带一批技术人员一同去,也就是要去个考察团,各个车间处室的负责人都去一个人……当然,我还要动员杨总也来亲眼看看现场。”
坐在沙发上的毛先武偷听到赵厂长的这席话,心中不禁暗自窃喜,这次的敲山震虎虚张声势是快要成功了。按着大舅哥尤建公切断退路的战略部署(局)还要干什么呢?他白皙的小脸上眉头一皱,计上心头,等赵厂长放下电话,要尽地主之谊请吴月红吃饭参观时,便婉言谢绝道:“哎呀,吴老板很忙,既然钢厂的设备不想转让,就不再耽误赵厂长的宝贵时间了,我们再到化工厂去看看,他们是省城的第二个污染大户,市里也会下达搬迁指令……”
赵厂长不禁有点大惊失色了,冲口问道:“怎么,吴老板还对化工感兴趣?”
毛先武连忙解释道:“吴老板的主要兴趣是野狼沟工业旅游区,那里地盘很大,地皮等于白送,再搬进几个钢厂和化工厂也搁得下。”边说边从沙发上站起来,用征询的眼光望着吴月红的瓜子脸,等到吴老板和大刘起身后,便随同一起往门外走。
走在最后边的赵厂长充满歉意地说:“化工厂很近,就在钢厂北边两三公里,我派车送你们去。”赵厂长将客人送到自己的专车上,向毛先武笑道:“看来,先武同志的中介工作还很忙啊!”
大刘笑着介绍道:“他是野狼沟村的招商大使啊!”
赵厂长又煞有介事地冲毛先武说道:“我们钢厂当然是你招商的第一个客户了!”
毛先武知道对方急着搬迁,于是就来个火上浇油神秘地笑道:“如果化工厂动作迟缓了一步,他就是我招商的第二个客户。”
站在轿车外边送行的赵厂长自然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催促钢厂赶紧搬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