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子阳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董冬睿今天在牢房里面自杀了，吃的是一种毒药。”他的眼角余光瞥见，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的乔安，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一点的反应，依旧歪着头看着窗外，长长的头发如同水草一般缠满了座椅，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得不到乔安的回应，李子阳也不甚在意，自己兀自慢慢地说：“他是重要的嫌疑人，一直都单独关押，身上怎么可能有毒药？”他这回语气不明地问了乔安一声：“你说是吧？”
在接到李子阳试探性的问话之后，乔安并没有立刻就有反应，她还是保持着自己的那一个姿势，不悲不喜地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偶尔车开过去，照亮她的脸，她便能瞧见窗外那密密麻麻的雨丝。
她一直没有说话，李子阳的话也继续不下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形之下，他对乔安，任何办法都没有，只能旁敲侧击。
但是她若不愿意辩解，甚至是不愿意说话，那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车子开进那苍茫朦胧的世界，好像，都找不到尽头。
到了警署的时候，警署每个办公室都还亮着灯，显然是今天发生了很多的事情，董冬睿死了，向晚死了，甚至是，秦深也走了，当年和乔家的案子有关的人，似乎都已经走了。
乔安的问讯李子阳亲自来做的笔录，整一个过程，她的神色都异常冷静，淡漠，李子阳暗暗觉得，这个女人，也不过是短短的几天时间，早就变了一个摸样，甚至，变了一副的心肠。
他便难过不已，后来他无数次回想起乔安的这个模样，才明白，在这场的追逐中，他动过的心，那么真，却那么难，他都不敢表露。
后来很多年，他都还是一个人，有同事问他怎么不找个人来过，他那时很认真地想了想，答案便在心脏的那个位置了。
乔安是一种毒，他中毒已深。
这世上，没有解药。
经过了长时间的问讯，结束的时候，乔安已经决定双腿都已经发麻，刚要走出问讯室，李子阳的声音变跟了过来：“你可能还不知道一件事。”
乔安的心猛然地抽搐了一下，便有了阵痛。
“知道什么？”她的声音嘶哑难听，隐约间，都是疲倦。
“路南风投案自首了，他曾经给秦深用过毒，才导致他的生命这么快速地结束了。”
乔安的腿有些软，有些站不住，李子阳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那一刻，从她煞白的脸色中，他几乎可以断定，乔安的心里，除了一个秦深，始终也给路南风留了一个位置。
但是深浅便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让我见他一面吧。”她的声音难得地颤抖了，她抓着他的衣袖说：“以前，是我劝他来自首，但是，我现在竟然无比后悔，人死不能复生，哪能让活着的人，再备受煎熬？”
乔安一直觉得愧疚，她怕路南风不去自首，秦深会怪罪她，但是，又怕路南风自首了，那难熬的铁窗生活，会让他过得不如意。
李子阳看见她凄惶的神色，便动了私心，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领着她去会客室，让人去带路南风出来，他是在来录向晚的这场事故的口供的时候自首的，还没有被转送到监狱，乔安要见他，自然是比较容易的。
只是，出于意料之外的是，去带路南风的人回来告诉乔安和李子阳，说是路南风拒绝了会见乔安，这无疑是让乔安的精神上更加受了一个打击，站都站不稳。
会客室有一个很大的窗子，如今窗帘都被拉开了，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那钢筋构造的防盗网，冰冷冷地横在那里，让乔安一下子便想到了监狱里那高高的墙壁之上的铁窗。
如今夜半风雨交加，不知道，现在的路南风，是否也在看窗外。
她在想，在那高墙里的路南风，此刻是不是站在铁窗之下，看着外面那唯一的光明，听倾盘的雨声，身影单薄，不知道他此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一想到这，她的心，便如同刀割。
此后苍茫的半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路南风，人啊，就算往常多么硬了心肝地去愤恨一个人，但是，在想起他曾经给她带来的那些光明，便会难过不已。
路南风对她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她想了想，便只能找到一句话来形容，他是她的命，是他，用了六年的时间，给她续了命。
或许有的人遇见，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比如秦深，比如路南风，生活给她开了一个个的玩笑，到最后，她谁都不能留下可笑之极。
“他不肯见我倒也在情理之中。”乔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人也冷静了许多，看着李子阳说：“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不肯让我看见他现在的这个样子的。”
说到最后，都只剩下苦笑，“帮我一下，能给他减刑就减刑，人的这一生太短了，路南风不如外表这么光鲜，这些年，他太苦了。”
李子阳看她的神色，她的眼睛是很大的，此刻，除了苦笑，隐约还有心疼，她心疼路南风了。
人都这样，人心肉长，很多情很多爱，都被细心收藏了，但是，哪能完全没有一点的蛛丝马迹。
他便答应了下来，让人送乔安回去。
走出警署，天色已经大亮了，云城的天都放晴了，从警署门口往下看，是几十级斜斜的阶梯，她站在阶梯口，忽然想要长开手臂来拥抱这和风。
最终也没能张开手来，便稍微低抬起头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来，感受风轻轻地吹过发丝，缠绕在脖颈上，空气凉凉的，流入肺腑，抚顺了她的那些不甚熨帖的心肠。
有许多人和事，如同浮光掠影般漫过她紧闭的眼睛，像一场交织爱恨的电影。
千帆过尽，只有她一个人，痴痴缠缠这么多年，她就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一梦醒来，她已经身在多年之后，那些人事啊，都无影无踪。
她倦得只想一直闭着眼睛，就这样闭着直到天荒地老，也快乐。
风还在吹，人事浮萍过，走了一遭，终究是梦一场。
梦醒，请睁眼。
第一辑乔安篇完。
2014年5月30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