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天晚上牧褚和沈佳音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在说过了那句话之后，牧褚就钻入了沉沉的夜色中，牧褚的脚这么快，以至于沈佳音完全是赶不上的，萱宜紧紧地赶在沈佳音的身后，原也没有她什么事情的，可是此情此景，她见了，也难免要唏嘘。
“大小姐，您收拾收拾，也该睡觉了吧。”
萱宜小心翼翼地在沈佳音的身后问道，从天香阁回来的路上，沈佳音也是一言不发的样子，到了房间里，沈佳音也是呆呆地坐在窗边，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说，太子这样过分，牧褚的心里要多难受，只是我为了周全梁天驰的生意，刚才还是让他去了，是不是我害了牧褚的？”
过了好久，萱宜终于听清楚了沈佳音坐在那里喃喃自语的是什么了。
“小姐没有必要将这样的事情往自己的身上揽，是太子与五皇子之间的事情，您何必包揽到自己身上？”
萱宜连忙宽慰道。
“算了，我也想不了这么多事情。”
沈佳音沉沉地说道，然后她转过身来，盯着萱宜不放：“说到你。”
萱宜看到沈佳音的突然正襟危坐的样子，心里也沉了下去，终于还是轮到自己了。
“你今天的这个表现真是出乎意料，我以为你最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计较的，可是谁想到，你也有怀春的时候？”
萱宜怎么敢在沈佳音的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她忙跪下说道：“大小姐恕罪，我平日里就是喜欢涂一些清香的东西，这您是知道的，并不是今天。”
沈佳音这才慢慢地站起来，在烛光摇曳中，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她嘴角上的浅笑：“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我记得，你最害怕薄荷这种带有刺激性味道的东西，更何况，你还有些过敏。”
说着，沈佳音已经用眼睛瞄到了萱宜的手腕上了，果然，萱宜的手腕上长出了细细的红色圆点，刚才因为太紧张了所以没有注意到，现在才觉得痒。
“这只是被蚊虫叮咬罢了，与薄荷没有关系。”
萱宜还要辩解，沈佳音已经没有给她任何分辨的机会了：“为什么，我平日对你也不差，你如果想要捡着高枝儿飞，我不拦着你，你何必要想出这么阴险的招数？”
沈佳音痛心疾首地说道，眼神中原本所有的自信如今是完全不见了，空留了叹息。
“大小姐，您惩罚我吧，大小姐。”
萱宜终于忍不住了，她双腿一软，跪了下去，藏匿在心中的秘密一旦有了被爆发出来的缝隙，就算自己想要怎么掩藏，也是完全不可能了。
更何况，萱宜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伤害沈佳音，全部都是因为她自己思虑不谨慎导致的，不过就是一条命罢了，自己毕竟是努力过。
沈佳音低低地说道：“你也用不着这样，从一开始你就该知道这样的结局，你知道不知道背弃了自己的主子往上爬，是什么样的下场？”
沈佳音的手指头慢慢地抚摸上了大理石桌子，桌子不断地渗透出冰凉的感觉来，这些规定，萱宜总是牢记在心，平时也不敢忘记，她沉沉地点头，说道：“乱棍打死。”
沈佳音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宁可要去做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也不愿意在我的身边做一个尽忠的奴才，至少我害可以给你尊严。
尊严？自己真的有尊严吗？
萱宜忍不住要冷笑。
沈佳音所认为的尊严，大概就是给她材质良好的衣物吧，可是这些，都是要以她狗一般的温顺侍奉为代价的啊。
“我何时要你死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萱宜的眼中带着晶莹透亮的泪花：“小姐对我自然是好的，是奴婢一时糊涂，其实，奴婢不过是想要在皇子的面前争一个脸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局。”
沈佳音叹了一口气，说道：“还好今天的事情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若是让任何一个人猜测到了你的心思，你觉得，你还能活得过今晚么？”
沈佳音所言非虚，现在蒋语瑶对自己尚且是虎视眈眈的，若不是因为翘首期盼着有一天他们主仆二人可以反目成仇的话，也犯不着考虑这么多的事情，萱宜今天晚上就会死于非命，与绿绮一样。
“若是大小姐愿意原谅我的话，萱宜就算是赴汤蹈海也在所不惜。”
萱宜的声音沉沉的，沈佳音能感受到她语气中的战栗。
“你要记住，你在这个府里头立足的根本就是我，若是你无法保护好我，等你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你可还明白？”
萱宜点了点头。
这一个晚上，沈佳音与萱宜纾解了很多的心结，终于还是在主仆二人之间达成了共识，在那之后，沈佳音对萱宜仍是一如既往，并无任何不同。
不久，国家最重要刺绣比赛就要开展了，这一个节日是先皇点名要举办的，为的就是弘扬女子德才兼备的品性，按道理说，这该是太子妃举办的盛宴，且每一年，皇后都想要将这件事情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再加上太子也于去年年初娶了太子妃，这一轮的交接自然也就落在了太子妃的身上了。
这一天，太后皇后一块在慈宁宫中，让太子妃和沈佳音一块去了，为的就是好好讨论一下这一次的刺绣比赛应该如何进行，沈佳音为了将自己的锋芒隐藏了，故意穿了一整套的素白色宫装，这么一来，倒是和太子妃想要表达出来的雍容华贵区分开来了。
而太子妃叫做鹿苏芩，是鹿家唯一的后代，当年皇上攻打高丽的时候，就是这位于东北的一支鹿氏家族为皇上开路，而后皇上大获全胜，高兴之下，就对鹿氏家族加官进爵，而之后，皇后就瞄准了这个空档，将鹿苏芩娶到了太子的身边。
“本宫看太子妃的肚子也是一天一天大起来了，经常和她说，没有必要的礼仪就不需要。遵守了，何必要动了胎气呢，偏是她这般的乖巧懂事，一定要到老佛爷的跟前尽孝。”
皇后说着，眼神中迸发出了冰冷的光来，而坐在另一边的沈佳音，眉头稍微舒展开了一些，现在可不是她代表自己在较劲，自己的一言一行太后也是看着的呢。
鹿苏芩十分应景地站出来，还不忘托着腰肢，说道：“母后谬赞了，苏岑不过是在做一些举手之劳的事情，更何况，臣妾肚子里头的宝贝不过是三个月多，还不算是负担。”
太后听着，倒是表现出了完全没有听到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样子，而是将那慈祥的眼光扫到了沈佳音的身上：“要说起来，太子妃如果真的不方便举办刺绣比赛的话，还是应该早一点说，哀家的手里头倒是有别人可以担任。”
沈佳音的心里狠狠地一沉，这事情总不是要落在自己的身上吧，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皇后的脸上，总觉得皇后此时的表情竟像是要杀了人一般。
“这哪里需要呢，苏岑从小就是在名门望族中长大的，知书达理，遇到大场面也不会怯生生的，这普天之下，倒是没有一个人比她更加适合了。”
皇后迅速地反唇相讥，刚才想要表达出来的温和得体，在这一刻突然之间就分崩离析了，沈佳音难免要觉得可笑，这两个人之间一唱一和的，可不知道要欺骗谁。
“皇后你就是这样，为了争强好胜，连皇嗣的安危都不顾及了，苏岑不是我们中原人，体质弱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哀家这样的担心难道是错了么？”
太后这么说着，眼神已经飘到了沈佳音的身上，沈佳音这才如同木偶一般地躬身说道：“太后老佛爷说的极是，若是不能够好生地养着身体的话，到时岂不是得不偿失？”
鹿苏芩冷冷地哼了一句：我竟然不知道妹妹你这个连孩子都没有地的女子会比我更加知道其中的关联。
鹿苏芩的话总是带着挑战性，沈佳音的眼神慢慢地垂落下来，说道：“我与皇子本来就是结婚得比你晚一些，且五皇子的王府里头这么多漂亮的女子，他未必也会尽心尽力地与我拼一个孩子，倒是太子殿下，大概是因为姐姐你治家严厉，所以太子殿下到现在都没有多纳妾室。”
沈佳音这么不动声色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让鹿苏芩的心里头一惊，从来，这后宫之中都是不允许女子的威严强过男子的，她的性格也确实是比较刁钻一些，但是太子未必是全心全意地听她话的。
只是如今太子时候不在纳妾，在外人看来，主要原因自然是在她的身上了。
这么想着，鹿苏芩就冷冷地说道：“我与太子殿下是相敬如宾，只是这太子始终是钟情，才没有这里娶一个，那里娶一个，怎么妹妹这话说的，倒像是与我有什么关系了。”
沈佳音故意看了一眼皇后，皇后这个时候的表情已经是十分地阴沉了，看来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是一个尖锐的问题，不仅仅是在二十一世纪，就算是在古代，只要把握好这个维度，还是可以四两拨千斤的。
“好了好了，苏岑，你现在有孩子了，也不要太斤斤计较，太子自然是个有主见的，还需要你来说么？”
果然，皇后还是按捺不住，直接说了这话，苏岑原本就害怕皇后的威严，如今听她这么说，连忙禁了声。
“只不过这老五也真是的，如果说将那些高官女子纳入自己的王府中也就算了，怎么什么风尘女子也往自己的家里带啊，沈佳音，你可是小心了，旧爱终究抵不过新欢。”
皇后说完刚才那一句话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一句话就像是一根细细的银针一般，扎入了沈佳音的心脏。
太后坐不住了，手边端起了茶盏，一边吹着气，一边用犀利的眼神将全场扫过一边，果然，每个人都是心怀鬼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