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阮若水立刻就红了脸，脑海中迅速地盘算起来，自己要怎么解释大过年的，自己一个本该在宫中待着的宫嫔，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
“周公子，这姑娘打伤了我的主人，我不能随便放过。”
青双听到了是周月群的声音才抬起头来，阮若水看清楚了她的脸，精致无比的五官，却是个盲人。
眼神无法聚焦，只能凭着感觉看对方。
难怪刚才，她始终都是用声音来辨别周围的事情的。
“十五汉，当是卖给我一个面子，怎么样？”
周月群对姑娘身后的男人说。
那个叫十五汉的男人沉思了片刻，说：“青双，回来。”
盲姑娘跟周月群行了个礼，又看向阮若水的方向，才退到了十五汉的身后。
“好啦好啦，和气生财，姑娘们，快招待着客人们，刚才周公子说了，今天这里的酒全是他请了，大家敞开肚皮来玩吧。”
老鸨连忙说，气氛总算又活络了起来。
“多谢公子，我先走了。”
阮若水生怕被周月群追问，慌慌张张地要走。
“这位姑娘，看着很眼熟啊。”
周月群俏皮地说。
阮若水闭上了眼睛，又转过身来，正对这周月群——
“你还不是出现在这里，当朝一品大官员的公子哥，这年三十的夜，在外面花天酒地，有什么好嘲笑别人的。”
阮若水说，她试图要将话题的重点转移到这上面来。
周月群平日里就和牧褚没轻没重的，更何况是阮若水？
分明是没有任何君臣上的礼节，目光凛凛。
“你刚才不是和老鸨说要订包厢？现在还要吗？”周月群歪着头问。
红玉楼是京中达贵出没的地方，又是夫人们最憎恨的地方。
这里，男人纵情声色，美酒傍身，即便是在过年，也有许多男人为了躲避府中繁杂的事情而来的。
阮若水心怀鬼胎，想要趁着战乱发生的前一天晚上，探听关于沈佳音的消息，而她知道这个地方，是在牧褚登记的那一年。
“阮姑娘果然不同凡人，皇上的妃子这会子应该是等在自己的宫殿中，盼望承泽恩露，偏是你往烟花之地跑，就是不知道你这么任性，皇上是否知道？”
阮若水听了周月群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一惊，却也不能不强作镇定。
周月群领阮若水上了楼，脚步沉沉，这时候的阮若水甚至在想，他这样毫无忌讳地开玩笑，反而是好，至少可以证明，他的到来并非是牧褚安排的。
这么想着，阮若水抬头看了一眼花纹繁复的扶手，发现楼上的景观竟与楼下的大不一样。
“你不要胡说，我来这里，是有要紧事情的，这件事情关系到国本问题，我也不能让皇上知道。”
阮若水郑重其事地说，她看到周月群的后背直了起来，似乎是说破了他心上的事情了。
“那么便是你太不了解皇上了，皇上若是真的存完了什么想要做的事情，也不应该是让你来出面，这件事情，是不是和陌阳国有关系？”
周月群转过身来问阮若水，他身后烛光散发着温暖的气息，阮若水却觉得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
“你是个聪敏人，看来皇上也没有白白地重用你。”
在这个时候，阮若水还想要用牧褚的威严来镇压一下面前这个男人，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周月群急嚷嚷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牧褚去。
“那当然，我天赋异禀。”
周月群又坏坏地说了一句，似乎是没有将这件事情的重点和内容放在心上。
他打量着阮若水的周身，又来了一句：“看来老鸨的眼力真不行，如此明显的女儿身，他竟然只从表面上看，就以为你是公子哥了，我要开始质疑，她在楼里头姑娘们的质量了。”
周月群又摇了摇头。
“周月群，你听着，今天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皇上对我虽然宽容，但是这件事情终究是我自己不放心，对他的国政进行干涉，若是因了你的一句话，让我们之间有了嫌隙，后果，你是知道的。”
阮若水威胁道。
“阮姑娘这话我是记在心里了，可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两人已来到了二楼，高耸的楼梯将上层空间与下层空间隔开来了，这里处处散发着静谧的气息，走廊的一侧摆着竹景，阮若水一出神，竟然想到了皇宫中那一片纪念沈佳音的竹园。
作为女人，直觉总是来的很准，阮若水突然在想，如果说这个地方根本就是牧褚创建的，是不是也有可能？
“我是为了来找刚才在戏台子上抚琴的那个人。”
她叫玲珑，掌握了整个大地的机密，这也是阮若水偶然一次听到牧褚说过的。
那时候的他正在踌躇满志地要将京都中反对他的朝臣给杀掉。
周月群不傻，阮若水如今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牧褚跟他说，如果阮若水开诚布公地与自己谈到了玲珑，她被驱逐的命运，也就被决定了。
“她？”周月群皱起了眉头，似乎在疑惑什么。
“玲珑姑娘声名在外，皇上又最喜欢听天外一般琴音，玲珑的曲乐娴熟，是天凤国都城中一等的绝色佳人，我想来学习一二，不可以吗？”
阮若水将头高高扬了起来，似乎在为自己找到名正言顺的借口而放心。
“这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这姑娘向来心气高，从不接客，你一来就点名要找她，大概也不妥吧。”
周月群还想在暗地里说服了阮若水，毕竟，只要是玲珑真的到了阮若水的跟前，她和牧褚这几年的情真意切，就真的是付诸东流了。
阮若水松了口气，她确实知道玲珑这人，也知道她是红玉楼的头牌，只是，将这姑娘的名字和在戏台子上抚琴的姑娘的名字结合在一起实在是碰运气。
“这有什么不妥的，我并不是男子，她憎恨的是你们，不是我，第二，我是来交朋友的，带着真真的感情来，她是性情中人，断断不会拒绝。”阮若水说。
“既然你一定要这样，那好，我帮你安排便是，只是她来与不来，我可是打不了包票的。”
周月群说话之间，领着阮若水站在了一处小厢前。
厢房的牌匾上用毛笔浸透了墨汁写上“商羽馆”三个字，虽然阮若水不知其中的意思，但从笔法上看，是男人的字迹。
“能在京城中最繁华的地带开设娱乐场所，且请了玲珑这样的奇女子，若没有一些官家势力，可是很难做到的。”
阮若水说着，将眼睛转向了周月群，想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信息。
“这种事情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为了寻欢作乐，你也只是来拜师学艺，权势不权势的，反正火烧不到你我的身上，可若是你真的想从中获得什么的话，这一把火就难免了。”
周月群说，即便是在这时候，他还在想着给阮若水一些提示，若是真的踏入了这一道门，她和牧褚就真的是天涯海角了。
“我看门上的字必出自名家之手，若是由红玉楼的老板写成，便是神作了。”
阮若水盯着门上的笔迹，总觉得他运笔的方式和行文规律很熟悉，但肯定不是牧褚的字。
“来都来了，不是为了交朋友吗，你去里面坐着，我打点打点再来，若玲珑姑娘不给我面子，我便送你回宫，当然，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们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周月群小声嘟囔后便将房门关上，出去帮阮若水办事去。
周月群这男人看起来文静沉稳，但总归和其它人不一样，从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来，似乎一直在用戏谑来包装。
可这后面到底隐藏什么样的目的，阮若水一直想不明白。
阮若水环顾四周，是很雅致的装潢，屋内是翠绿的色调，包厢的一角有曲水流觞的景致，流水声撞击在房子的四处，发出叮咚的美妙响声。
还有，便是在角落里繁盛生长的竹子了。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迹象，若是抛开红玉楼的表象，这里不过是装潢雅致的高级场所。
这里在肉眼凡胎的人看来，才不会是情报密集交流的中心呢。
阮若水的手指头轻轻地触碰到了缓慢从石头上跌落下来的水流，指头上传递来了冰凉的触感。
正在思考之间，周月群敲了敲房门，“阮姑娘，我把玲珑带过来了，你好好同她说话，除了讨论琴音，男人，可是一概不要提起的。”
阮若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竟然能够感受到，从周月群的声线中传递来的叹息声。
“你要去哪里？”阮若水问道。
“我在外面等着你，等你们谈好后再送你回宫。”周月群沉沉地说。
“不用，我熟门熟路的……”
阮若水刚要说什么，却被周月群打断了，“我也并非是完全为你，而是为了……皇上。”
若是联想到之后的命运，周月群这句话，便是有暗示性的关键了。
阮若水竟觉得心中带了感动。
这样温油的话许久没有听到过了吧，除了从牧褚那里获得过贴心的关怀，没有哪个男子会给她别致的关心。
“那好，多谢周公子。”
门外的周月群点了点头，身影闪退开来，阮若水理了理思绪，坐到桌子旁，等着这个叫玲珑的姑娘。
拾着重重的台阶往上走便能到达红玉楼最中心、最安静的地方，红玉楼中机关重重，即便是被架起来的二楼，也能在百转千回中觅得新天地。
玲珑的住处在二楼位置的西北边，她是这里唯一一个能在二楼空间中畅通无阻的人。
牧褚对她的宠爱让人羡慕。
即便是老鸨，也只知道她和红玉楼老板的关系匪浅，若是让老鸨知道，这一座楼原本就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掌控人间舆论而成立的，估计是要疯掉。
而对于玲珑来说，将一个个居心叵测的人送走，才是她此生都必须完成的目标。
一袭灰衫一串玲珑玉，是玲珑最常的打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