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分别地上了轿辇，牧褚的轿辇在前，华清的轿辇在后，一前一后地走在这深冷的夜色中。
“烟同，你知道不知道刚才李太妃漏说了什么事情？”
华清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烟同连忙放轻脚步，将头凑到华清的轿子旁边，说道：“娘娘，您说什么？”
烟同的声音轻轻地扑在华清的耳朵上，她想了一下，说道：“选秀的规矩，你以为本宫当真不知道吗？”
烟同浅浅地笑了一下，说道：“奴婢愿闻其详。”
“被选秀女的年龄，必须是十三岁至十七岁的未婚女子。经太监两歇挑选后，最后报皇帝选定。”
华清的声音平缓，流利地说出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宫中所有的人都在装糊涂，可只有皇上不需要装糊涂，后宫中表面清澈的湖面下到底藏着多少浑浊不堪的事实，竟然也是数不清了。”
华清冷冷地看着侧边帘子掀上来时候的宫墙，这样厚的宫墙，囚禁了每个人的梦想，她也难以幸免。
“是奴婢愚昧，奴婢受教了。”烟同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轿辇便已落在景仁宫的宫门前，牧褚慢慢地下了轿子，华清跟在后面，景仁宫内灯火通明，一应的雕龙画栋都呈现其中，牧褚虽然心中已是不悦，却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倒是华清着急地忙前忙后，将自己手上的护甲放了下来，和身边的烟同说：“快去小厨房将今天早上本宫亲自做的薏仁糕拿上来，皇上爱吃的。”
说着便笑着看了一眼皇上，说道：“皇上，这紫米与薏仁都是臣妾督办宫人采办的，用清晨的露水慢慢地熬制出来的好东西，您可一定要尝一尝。”
牧褚的眼神之间有了一些温柔，说道：“皇后有心了。”
华清莞尔一笑，只是淡淡地说道：“皇上过奖了，臣妾没有什么本事，这样的有心不过是笨拙罢了，不像西凉妃妹妹，与皇上您有一样的闲情雅致，懂得怎么吟诗作对。”
华清的眼神变得小心翼翼，远山黛将她孤冷的气质完全衬托出来，一点点的痴情在牧褚看来也成为了她脸上的俏皮姿态。
“好端端的，你再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牧褚轻轻地握住了华清的手，她的手上冰凉，只是这些年来，牧褚从来没有这样切身的感受过。
“是臣妾说多了，还请皇上您不要生气。”华清连忙说道。
“你也是一片痴心，朕为什么要怪你，只是若你自己一直胡思乱想，不就是要让朕担心了吗？”
牧褚想了一下，又说道：“你与朕之间的情意怎么是西凉妃可以比较的呢？朕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是你和你背后的家族站在了朕的身后，所以朕不能够不时时刻刻地将你记在心上，你明白吗？”
牧褚的眼神里似乎藏着一片的星光，这样的星光让华清有些捉摸不透，但又忍不住要沉迷其中，她只是点了点头，便笑着说：“是，臣妾知道了。”
说话间，烟同已将一小碟紫米薏仁软糕拿了上来，软糕看起来晶莹剔透，就像是一丛紫色的花团之中点缀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光斑，十分好看。
华清轻轻地用小刀子将那紫米薏仁软糕切了一小块，递到牧褚的身前，说道：“皇上，您且吃着吧。”
牧褚看到了华清的动作，说道：“皇后什么时候有这样分食的习惯了？”
华清笑着说：“所谓食不过三，治大国如烹小鲜，臣妾自然是要在这样的小事情上面多加检点才是好的。”
牧褚笑着环视了一下华清的宫中，笑着说：“皇后当真是严于律己，朕心甚慰。”
满屋子的富丽堂皇之中倒是衬托得牧褚有些简素了。
“皇上，这些都是臣妾应该要做的。”华清笑着说。
“有了你这样的皇后，朕还有什么要计较的？”牧褚说着，轻轻地将小碟子中的紫米薏仁软糕吃了下去，紫米薏仁的味道瞬间从喉咙中滑下，瞬间到了肺部，抵达了深处。
“这一小袋紫米是臣妾从今年开始存着的，就是为了让皇上您能吃到十足十的好东西。”
华清笑着看牧褚将手中的紫米薏仁糕吃下去。
“还是皇后你费心了。”牧褚笑着说。
“皇上，您的嘴角起皮了，可应该叫身边的管事太监好好地给您泡一些清甜的茶水喝下，这个季节最让人头疼，可一定要好好地周全自己才行啊。”
华清说着，还露出一些关怀的眼神，牧褚便也笑着说道：“朕自然是知道了。”
窗外的寂静慢慢地渗透出凉意，在华清的心中，这样的事情是要慢慢地渗透在自己的生命中了，懂得怎么忍受孤独和寂寞，是要在后宫中成为皇后的根本，面前这个男人也不过是自己巩固位置的方式罢了，就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吧。
“好了，朕在你这里也尝到了好东西了，也应该回到养心殿中批折子了。”牧褚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皇上您今天晚上不在这景仁宫中休息一晚吗？”华清有些失望地问道。
“以后还有时间的。”朕轻轻地扶了华清的肩膀，只觉得有些冷寂的光芒从他的掌心慢慢地穿透了灵魂。
“是，原本就是来日方长的事情，是臣妾多嘴了。”华清低低地说道。
“照顾自己。”牧褚说着，便走出景仁宫，一众宫人跪拜下去，浩浩荡荡的仪仗随着牧褚的脚步慢慢地出去了，只留着华清在原地默默地心伤。
原来自己与李太妃也好不到哪里去，牧褚的寡淡是最正常的状态了。
“娘娘快起来吧，皇上已经走出去太远了。”
直到烟同提醒，华清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在冰凉的人地面上跪了这么久了。
“久不久的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另外一种折磨罢了。”
华清冷笑着，慢慢地扶着烟同的手站起，她放眼望去，景仁宫的大殿正中是朱漆方台，梁间彩画绚丽，鲜艳悦目，凤的周围还衬着流云火焰。
她似乎明白了牧褚的意思，说道：“刚才皇上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本宫的大殿太过奢华？”
烟同有些不明白地问道：“皇上似乎没有说这样的皇后，娘娘您应该是多虑了。”
华清冷冷地说道：“咱们这个皇上，终究与别人不一样，总是要从他的话中多听一层意思，才是最好的。”
华清想了一下，说道：“只是景仁宫中一切原本就是本宫的父亲许给本宫的，当初皇上也亲自送了本宫这么多的东西，没有道理现在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呀？”
华清说着，慢慢地坐在凤座上，她的神色冷漠，只是今天晚上的冷漠却变成了近乎神经质的自言自语，烟同轻轻地说道：“娘娘，您也应该早点休息了。”
桌子上还放着刚才牧褚吃到一半的薏仁软糕，华清只是笑着说：“本宫不冷。”
夜晚的风比平常凉一些，华清打了一个寒颤，说道：“你说西宫的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烟同轻轻地撇了撇嘴，说道：“奴婢可不想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可是本宫很想知道她在皇上的心中做了什么，为什么能将皇上的心思抓得这么紧，为什么就能让皇上对我这般若即若离了。”
烟同看着华清的眼眸，想到当年她也是与华清一块出生入死的，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这样的不离不弃实在难以找到，可也是面前这个倔强的人，让她明白了自己终究应该忠心效力。
“娘娘，皇上原本就是每个妃嫔的，这件事情既然已是现实，您也应该接受，西宫的那一位算什么，皇后娘娘您才是将所有的人攥在手心上。”
烟罗说着，已轻轻地帮华清按着肩膀，华清笑了，说道：“正是了，纵然他们有皇上的宠爱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跟着本宫称臣吗？”
说着也挑了挑眉，说道：“好了，伺候本宫睡下吧，明天还要去一趟内务府，选秀是大事情，怎么可以让皇上失望？”
烟罗听了便笑着说：“是，皇后娘娘。”
日子慢慢滑过，后宫中的日子有时无聊，有时候又波澜壮阔，西凉楚燕仍像在冰尖上行走一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荣华，转眼间，选秀的日子近了，这一天，西凉楚燕懒洋洋地靠在床榻上，门外传来了一些宫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音，“便是今天了吧？”午膳过后，西凉楚燕问文鸯。
“正是呢，娘娘真是心大，即便自己推脱了不参与选秀的围观，便连今天这个日子都忘记了吗？”
文鸯慢慢地为西凉楚燕整理着一旁的书籍，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