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道，这件事是天大的陷阱，若是没有如梦，只要是欧阳锋去布置的，他可以翻出千百般动静来，总而言之，问题不出在如梦身上，而是他，沈佳音。
“是属下疏忽。”如梦微微躬身，只在眉眼之间渗出思量来。
“你天生比别人敏锐，武功又高，难道不知道那天对你发起攻击的人是谁？”
沈佳音的威严从举手投足之间渗透出来，他的目光扫落于如梦的身上，如梦只觉得浑身一个战栗。
如梦沉沉思了片刻，只说道：“实不相瞒，之前没有发生过这的情况，其实我在怀疑，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不是在你身上？”
如梦的语气带着笃定，这些年在沈佳音身边做天凤国的暗线，早明白了什么是审时度势，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沈佳音都不显山露水，只以失职的原因加罪于自己。
若是说分析能力，如梦并不输沈佳音，可读人的心思么，如梦没有实打实的把握。
“所以你觉得这个人的目标是我们？”沈佳音细想一下，似乎不对，他隐退多年，就算是牧褚为了他要起兵打仗，可是谁就能料定，她会出现在天凤国内部呢。
这么想着，沈佳音更加笃定地摇了摇头。
如梦早猜测到沈佳音会有想法，便说道：“娘娘是不是觉得，以您如今的处境不足以被盯上？”
此话刚出，沈佳音向如梦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不论在什么时候，如梦总能明白沈佳音心中最深处的怨念与思绪。
“其实这件事不奇，阮若水这样刚愎自用的人，唯恐天下不乱，若能在京都中引起恐慌，对谁有好处？”
“你怎么就断定了是阮若水？”沈佳音浅浅问道。
其实对于他来说，谁能得出结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出结论的过程。
而最关键的是，沈佳音必须保证对部下绝对的控制力，她的动态与情肠，都必须在沈佳音的手掌心中。
“之前主人与我说过，阮若水最是行踪不定，且据可靠的消息，阮若水已混入京中，若不是她，谁有这么大能耐？”如梦言罢，只将头沉沉地低了下去，生怕在与沈佳音的眼神对接之间露出慌乱来。
沈佳音的眼神投在如梦的锁骨上，脖颈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串水晶项链。
他的眼神中带着冷冷的笑意：“如梦，你当真看不到？”
这一句话将沈佳音的怀疑毫不掩饰地露了出来，如梦想了想，跪拜道：“主人，难道说您不相信我？”
沈佳音的眉心慢慢蹙紧，他扶起如梦，道：“并非是我疑你，若是你都察不出关窍来，我还能指望谁？”
话语之间已经是存了深深的孤冷。
如梦有些不解：“娘娘，此话怎讲？”
沈佳音转身，看了一眼当空的皓月，说道：“牧褚对阮若水，难道真的没有追踪和旧情么。”
沈佳音说着看了如梦一眼，如梦心领神会：“娘娘的意思是说，如果招惹来了阮若水，必定也和牧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梦果然冰雪聪明，这样的事情，只要沈佳音稍微一提，她就能明白其中的要义。
沈佳音缓缓点头。
如梦沉思片刻，淡淡道：“我仔细看过琴弦，切口是平整，即便用刀尖挑去，也无法掌握这般精准的程度，更何况要藏在密闭的空间中与我动手，如此看来，阮若水未必需要亲自动手？”
如梦分析着，在后院中踱着步子，而后又摇了摇头：“也不对。”
“有什么不对？”沈佳音的语气掺了值得把玩的意思，他就喜欢从如梦的口中听到更多的可能性，当然，这也是伪装自己的绝佳方式。
如梦思索片刻，说道：“后来欧阳锋为什么也受到攻击？那人既挑断我的琴弦，就存了看热闹的恶趣味，后来激出了欧阳锋来，断不愿收手，怎么可能再拉开战局？”
如梦的声音沉沉入沈佳音的耳朵，他沉思片刻，没有错，这件事情本身就自相矛盾，对于幕后者来说，只能做其中一件事，若是二这件事情一并做了，成本太高，且很容易被下套。
既然是看准了他或者欧阳锋下手，断要小心谨慎，怎么反而铤而走险？
“娘娘，这件事情我会继续追查下去，重点自然是在阮若水身上，若有什么消息我定来禀报。原本就是从我这里漏出去的消息，这是我应该偿还的。”说着，如梦又是一个深深的鞠躬。
沈佳音淡然道：“这有什么？人总有得失，你在我的手下做了这么久的事，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说着，便是短暂的沉默，这种沉默一旦主人与下属之间蔓延开来，就会成为长久的结痂。
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抖落一地。
如梦这么多年无怨无悔的陪伴，她真是全心全意的吗？
阮若水既能将自己成为他妻的事情告诉牧褚，就是为了在京中兴风作浪，如此居心叵测他如何能忍？
“主人，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如梦的声音在沈佳音的耳边沉沉地响起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天色已晚。
“快去吧，这几天还是要保持出现频率，不要让人察觉出什么不对。”
说着，沈佳音的袖子一挥，原本结在两人之间的结界被迅速没去。
有清风从远处不断袭来，仍是夏天风荷的味道。
“是。”沈佳音看着如梦翩跹上屋顶了之后，才转过身来。
蝉鸣声慢慢起来了，连沈佳音原无波折的内心都泛起了些许的涟漪。
沈佳音只觉得心头笼了云，没来由地从骨子中弥漫起一股哀伤来。
有多久没有进宫去了，故地重游，她是做足了功课的，就是为了看看什么是物是人非，只是，一到了这里，她就会踏入了阴曹地府中，忘了最珍惜最在意的人究竟是什么。
且说皇宫中，李太妃在偏床的榻上打着璎珞，沈千树在一旁小心伺候，这几天的事情难免让她心慌意乱。
这个早被夺了权的太妃，如今在前朝后宫之中周旋，想不到，牧褚还是这般的分放不下，那些前朝的老臣，都已经将状到她这里来了，可是华清呢，竟然还在忙着窝里斗？
听说西凉楚燕直言要见牧褚，牧褚怎么可能同意，到最后，还不是要自己这个太妃主持公道。
不用说是他们来了，就算是华清来了，也少不得在她的面前卑躬屈膝。
李太妃的手指少不得攥紧些，她早就在太医院布满耳目，完颜紫菱的病怎么可能全好，可偏偏是这个西凉楚燕出手，竟将她的病痛去了一半，岂不是与自己作对？
如今一看，这个西凉楚燕倒是有一点本事。
“娘娘，外面似是小皇子的声音。”沈千树帮李太妃缠绕着毛线，一边低低地说道。
“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李太妃有些奇怪，她缓缓站起，已听到门外传来牧阳的声音：“祖母。”
“皇孙，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虽然之前李太妃与牧阳有嫌隙，但她好歹是祖母，这孩子也是牧褚现在唯一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疼爱自己孙儿的祖母呢？
原就没有隔夜仇，怎么可能因为他母亲就憎恨他？
李太妃这么想着，眼神一下就获取到牧阳眉眼间的不爽快，她淡淡地说道：“怎么，皇孙是不高兴吗？”
牧阳想了片刻，说道：“还是祖母懂得孙儿的心思。”
这么说，便看了一眼四下的情况，李太妃怎么不明白牧阳的心思，只转头与沈千树说道：“你且去吧。”
沈千树款款退出。
这几天牧阳的心思完全被西凉楚燕的遭遇给勾了去，这个女子在宫中已是举步维艰，华清竟然还要趁着父皇没工夫搭理的时候屡次作乱，真是够会装又够狠心。
“祖母，这几天后宫中的事情，您可是知道了。”
牧阳的眉目间焕发出隐隐的光来，李太妃侧目看去，竟感受到他有向死而生的气魄在。
“怎么？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太傅的教导下，读书写字的，来理睬后宫中的事情做什么？”
李太妃对西凉楚燕也没有好感，当初对他这样好，也是为了压制皇后罢了，只是如今冷眼看着，皇后就算是如此火力全开，也伤不到她半点，倒是真的感觉到一点威胁了。
“祖母，您从前不是看西凉妃最有的么，如今难道就任凭皇后娘娘作践他？”
牧阳何其敏锐，李太妃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鄙视立马被捕捉，他以手指相曲，做出了个抵御的样子来。
“阳儿，她好歹也是从民间来的，这些年来，你父皇本来就是专宠，这一次，正好让皇后消消他的锐气，难道不好么？”说罢，李太妃已款款地坐在椅榻上，眉目之间泛着清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