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了偏殿的寝室之中，只见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石壁全用绸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毛毯子隔起，既温暖又温馨。陈设之物也都是少女闺房所用，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这便是云姬在自己有了孩子之后，特地让手下换的屋内陈设，所谓母凭子贵，所谓的不过是这个道理。
“云姬，你是不是又换了这宫室之中的打扮，我只觉得你这个寝殿似乎每一次来都是不一样的。”
牧褚的语气里带着疑惑，连带着云姬听了都觉得有趣，她说道：“五皇子您是个日理万机的人，怎么还会记得我的寝殿呢。”
牧褚笑着说：“你既然是我孩子的母亲，自然是要好好地记住你住的地方了，即便是我再怎么忙碌，也不能够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呀。”
牧褚的声音十分柔和，蒋语瑶曾经想过，终究自己还是孩子的母亲，才能得这般宠着。若是没有呢，她能不能与牧褚做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即便是知道自己终究不是他的正室，可是好歹也知道自己能够守得住什么，想到这里，云姬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那我便谢谢五皇子您的记挂了。”
云姬莞尔一笑，就好像是所有的春光都绽放在她的脸上了，牧褚笑了一下，拉着云姬的手一块坐下。
“咱们的国度虽然是通过征战各方从而打下的江山，可是终归是由一群文化人掌管着前朝，我看你这宫室的门口就是栽种着湘妃竹，看来也是深谙此中的道理啊。”
牧褚的笑容一直在云姬的身上停留，就好像是清泉滑到了云姬的心间一样，她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五皇子，既然五皇子提到了这个，那我就要献丑了。”
云姬说着观察了一下牧褚的表情，却看到牧褚的脸上仍然是明灭不清的神色。
她便说道：“我这房屋虽然是极尽奢华，但是屋外的景致是效仿古人布置自己宫室的方法来整顿的，虽然没有其他姐姐的富丽堂皇，当时终究是一处清静的去处。”
云姬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道光亮，牧褚有些奇怪，似乎面前的这个女子很追求奢华的所得，可是也会因为一些细微的生活细节而心花怒放。
云姬看到牧褚不说话，忙解释道：“不过你放心，那些慢慢叠起来的石头台阶，是我找了内务府搜集到的从前的残渣废料，并没有占了王府中石料的任何资源，五皇子若是不相信，可以去库房打听一下，我在这方面是不敢造次的。”
牧褚轻轻地按住了云姬的手，说道：“爱妃，我知道你一向是个懂得生活情趣的人，何必与我解释呢，你说的事情，我自然是相信的。”
说着牧褚便抚摸着云姬头上的一把宝石翠玉簪子，说道：“你的心性仍是这么高洁，倒是让我想到了从前你与语瑶独在王府中的日子了。”
云姬知道牧褚总与太子殿下争长短，但是终究风流成性，所以也频频地纳了美人，但是她总觉得牧褚是不开心的。
这么想着，便勉强地牵扯起了淡然的微笑来：“五皇子，您不是要与我说一些开心的事情的吗，怎么的，又开始变得伤感起来了呢？”
牧褚怔了一怔，笑道：“是啊，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因为受到了风寒，做什么事情都力不从心起来了，总是想着从前的事情。”
牧褚的语气里明显有一些失落。
“五皇子，什么事情都是往前头发展的，与其伤春悲秋，不如与看一看前路上有什么更加美好的风景，纵然是要承担物是人非的风险，但是只要相信人世间仍有爱意，便是足够了，您说是不是呢？”
云姬的声音十分动听，牧褚笑了一下，说道：“美人说的有道理。”
云姬慢慢地站了起来，说道：“先祖皇帝始终以清廉而自查，所以他在位的时候最不喜欢大兴土木，如今在这样的盛世年代，我倒是也斗胆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云姬说着看了一眼牧褚，牧褚笑着说：“你但说无妨。”
“众人都说我是个极尽奢华的，他们却不知道，我的奢华总用在点子上，而朴素之处也是深得要义。只不过许多人不懂，只以为我恃宠而骄罢了。”
云姬这才凝了凝神，说道：“王府中，有这样看得清的人，终究是少了许多，我倒是觉得，你自有一些文人的风采在里面，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明说罢了。”
牧褚的神色慢慢地凝滞了，他似乎想起了一个故人，可是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五皇子，您可是想到了什么人了吗？”
云姬一眼就看到牧褚眼中不同于以往的神色，问道。
牧褚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我记得有一位朝中的官员，宁可不合群，不站立场，也不愿意放弃了向心而生，如今再看来更加恍若隔世了。”
云姬只觉得心中一惊，因为牧褚说的这个人应该是沈佳音的父亲，沈大人一直都为官清廉，即便是有了百年的家业，却仍然遵从修身养性，这一次若不是生怕得罪了太后与皇后两重关系，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女儿轻易嫁出？
所以如今听到牧褚这么说，心中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终究只是笑了笑，说道：“五皇子您当真是个念旧的人呢，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官员还在朝为官吗？”
听到蒋语瑶这么问，牧褚的眉眼之间有了笑容，说道：“这个人仍然在朝为官，而且不是别人，正是沈佳音的父亲。”
牧褚的声音里头有一些阴沉，大概是因为想到了那个时候的一些事情，难免觉得难过。
“我虽不是朝臣的后代，但是对沈大人的风骨也有所耳闻，难得五皇子不觉得他迂腐。”
云姬的心里怎么会不萌生出醋意来呢？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沈佳音那个小贱人，真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牧褚笑着握住了蒋语瑶的肩膀，说道：“你何必说这样的话，他为人有最是质朴有格调，这一点拙心，朝中许多人都以为怕被别人觉得清寒而作罢，他却能坚持这么多年。”
牧褚的思绪有些偏远了，他怎么会不懂得沈父的品格？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教出沈佳音这样有气度的女儿，若说童年时候的温婉善良怎么会突然变成如今这般的刁蛮任性，想必有一部分也是装出来的吧。
牧褚不过是去了几次沈府，他都能清楚地记得他们家的的整体布局，文人喜爱的第宅庭院中，一般会建一茅亭，与周遭景致自然贴合，雅致逸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沈府中有一处桧柏亭。
这么说着，就沉沉地将这三个字说出来。
云姬的心里头早就存了怒火，但是还是要在言语上装出知书达理的样子来，她微微地点了点头，笑着说：“五皇子果然是好记性的，便是这样的事情也能记住，若是与姐姐与她的父亲知道了，必定是要感恩戴德的了。”
云姬声音十分轻柔，可是牧褚却觉得是这样地铿锵有力.
牧褚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想到了她从进王府以来就拥有自己的关切，而沈佳音则要凄惨许多，不由悲从中来。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这样的事情若是不放在心上，难道要将一些污秽的事情放在心上吗？”
这句话边好像是指桑骂槐了，看来牧褚对沈佳音还是存了许多侥幸的意思在里面的。
她微微地颔首，说道：“希望这样的风雅能够让五皇子永远记在心上，心烦意乱的时候便好好地想一想，那也不枉费从前五皇子与姐姐父亲的一些交情了。”
牧褚点了点头，说道：“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如今能够遵从生活中的一些正确的地方，当真是让我十分欣慰，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乱七八糟的，怎么样不忘初心才能得到始终呢。”
牧褚慢慢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似乎是下雨了，雨水打在窗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是。”云姬笑着说。
“你看我的这个记性，原本是要来与你谈诗论道的，竟然与你谈论了这么久的沈家，当真是情不自禁啊。”
牧褚似乎是在抱怨自己一样，轻轻地玩弄着手上的扳指。
“五皇子此言差矣，虽然说的是沈大人的事情，可是与谈诗论道原本就是不互相冲突的事情，难道说五皇子觉得这不算是第一种风雅吗？”
云姬头发上的珠翠明晃晃的，让牧褚觉得亮眼，便轻轻地戳了一下云姬的额头，说道：“也就是你能和我这么说话了，若是别人，也没有这个胆子。”
云姬撅起了嘴，说道：“可是五皇子您不是最喜欢我这样的性格吗？难道说现在就不喜欢了？”
牧褚一把将云姬拥进了怀中，说道：“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云姬便也浅浅地笑开了。
牧褚似乎想到了一件事情，说道：“我如今在前朝遇见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想问问你。”
云姬连忙说道：“五皇子，王府不能干政，我是知道这样的道理，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恐怕要说闲话了。”
牧褚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不过是要与你谈论一些家常事情，需要这么紧张吗？再说了，在我与你之间，便是没有什么国事家事的分别，你只需要知道一点，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怪罪你的便是了。”
云姬这才稍微地安心了下来，说道：“五皇子，您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就大胆地一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