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爆笑打断了易欣未说出口的道歉。易欣茫然地直起腰看向身边的柳燕脂和骆上凌翔。一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另一个差一点滚到了桌子底下——简直夸张之至。
“我说错什么了吗?”她暗自检讨着。即使是她说错了话,他们也没必要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柳燕脂好不容易地忍住了笑,非常抱歉地摆摆手,“易欣,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和湛霖认识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人要是能来电早就来电了,不会等到你来把我推销给他的。”
这下子易欣更加糊涂了,“可你当时明明答应了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她就一头的火,“那是因为这个丑男说我什么不小了,也该交个男朋友什么的。然后我才说‘好!湛霖,我愿意跟你试着交往’。”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易欣还是一片模糊。
柳燕脂将这个问题抛向一边,“反正,我对湛霖根本就没那个意思,我和他也早就说清楚了。你啊!就别想着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问题,赶快想想你和湛霖之间的事是正经。”
“我……我和他之间哪有什么事?”易欣垂着头,拨弄着碟上的咖啡勺。
骆上凌翔终于逮到开口的机会,“现在你们之间还有事,要是你再犹豫下去,你们之间可就真没事了。”
“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易欣是真的听不懂,她的神经原就比较适合直线运动,不习惯曲线运动。
“什么意思?”骆上凌翔开始下狠药,“你想啊!你左一次拒绝、右一次逃避,再这样下去,湛霖肯定受不了。一旦他受不了,他就会做出最坏、最狠、最决绝的决定。到时候,你们之间的关系可是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喽!”
被他说得有些害怕,易欣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会做出什么决定?”
“离开你!永远地离开你!”柳燕脂接着骆上凌翔的话说了下去,两个人一唱一和相当完美,好似多年的搭档,一点也不像抗战了八年的敌人。
听见柳燕脂的答话,易欣的手一颤,几滴咖啡溅了出来。“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就不能和过去一样了吗?我觉得那样也挺好的啊!”
骆上凌翔反问她:“可维持着那种不是兄妹、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侣的关系,就真的能一辈子了吗?”
“为什么不可以?”易欣总是希望可以维系着那样的关系,她害怕变数,害怕这变数将毁了她和湛霖间所有的交集。
柳燕脂抿了一口咖啡,淡淡地说道:“你们俩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你们是成人,面对着整个社会。他需要爱,需要完整的家庭,需要生命的延续,同样的,你也需要。湛霖已经明白地说出了他自己的心意,那你的心意呢?明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真的有那么难吗?”
她在责问易欣的同时,也在责问她自己。对她来说,明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真的很难很难,所以她才会徘徊在十字路口,举步不前。
望着易欣的沉默,骆上凌翔拉过了她的手,“易欣,咱们现在来打个比方。你从前不认识海湛霖这个人,现在你才接触他、了解他,而他执着地追求着你,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你会接受吗?”
易欣想了想,终于在柳燕脂和骆上凌翔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我想我会接受,因为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男人。”
“但你的心呢?告诉我,你的心——爱他吗?”柳燕脂就是要逼出她的心里话。
久久,易欣将眼神聚集在了咖啡杯中,面对着那沉黑色,她惟有沉默不语。而她的举动与神情已经将她的心意表露无疑,她是爱他的,只是她说不出口。
“既然你也爱他,那还有什么问题吗?”柳燕脂不明白,她无法说出自己的心意,是因为她不知道对方是否会给予回应。而海湛霖那么爱她,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问题?
将目光移到柳燕脂的身上,易欣轻声问道:“燕脂,你如果爱上一个男人,你会为他做什么?”
“我可以为他做很多事啊!”柳燕脂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首先要做的是让他幸福,对吗?”易欣放下手中的咖啡,淡淡地说道,“我也一样啊!我也希望湛霖能幸福。可你们看看我,看看我的样子!如果我这么一个‘肥猪’穿着特制的新娘礼服和湛霖一起站在圣坛前面对上帝,那有多少人会嘲笑湛霖?嘲笑他娶了一个‘肥猪’?”
骆上凌翔的眉头皱了起来,“易欣,你怎么会这么想?别人怎么看是别人,你和湛霖彼此相爱,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不是这样的!”易欣猛一抬手,将咖啡杯推了出去。同那一起推出去的,还有她爱他的心。
“我和他在一起二十二年,我胖,我被人笑——没关系。可他因为我被别人笑,跟别人打架、受伤,这些没有近百次,少说也有五六十次。我不愿意他这一辈子都被我所拖累,我不愿意啊!他为我付出的已经很多了,我还不起,我也不愿意再负担下去。他现在是喜欢我,愿意娶我,可几年以后呢?当他每天面对别人的嘲讽,他还能坚持现在的选择吗?他真的不会后悔吗?这些问题困在我的脑中已经很久很久了,我现在拒绝他,我们之间还可以维持原来的关系。如果我接受他的感情,再回馈他的心,一旦失去这所有的一切,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到时候,我会受不了的!我真的会受不了的!”
时间在沉默中凝固,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似的。过了一会儿,空气中突然发出一阵苍凉的笑声,柳燕脂抬起头,对上的正好是骆上凌翔失落的笑容。
“我真为湛霖感到不值啊!”骆上凌翔苦笑着摇了摇头,“枉他跟你在一起二十多年,用尽全部力气来爱你,你却因为自己的害怕而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你甚至没有睁开眼好好地看待他的努力,就将它全盘否定。这算什么?你说这算什么?”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咖啡桌上,褐色的咖啡溅到了桌上,留下斑迹痕痕。
他的激动不仅吓到了易欣,也激起了柳燕脂的狐疑。他一向没个正经,这一次对易欣和湛霖的事却出奇地用心,是因为什么吗?
将她们的惊恐放在一边,骆上凌翔非骂醒易欣不可,“一个陪了你二十二年,一个保护了你二十二年,一个爱了你二十二年的男人的感情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有没有用心地听他在医院的喇叭里说的那些话,他说你是他的‘胖妹妹’,你也是他的‘胖姝姝’——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去听他的话?‘姝’是美好的意思,在他心目中,你就是最美好的。对于他的心,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吗?”
最后那几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时间咖啡屋里的客人、主人都望着他们这一边,没有人议论,也没有人嘲笑,大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被什么震撼着。
“你太自私了,樊易欣!”骆上凌翔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趋于缓和,“你自私地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而完全忽略了湛霖的心。说什么是为他好、为他着想,说白了,你就是害怕受到伤害。可爱情里难免会有伤害,你要是害怕,就去做修女嫁给上帝吧!”
“好了,骆上凌翔!别说了!”柳燕脂瞥了易欣一眼,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骆上凌翔一眼,让他闭嘴。
一直垂着头的易欣终于抬起了双眼,朝着骆上凌翔,她笑了开来,“你说得没错,那全是借口,我……就是害怕。因为太爱他了,所以我……害怕失去。”终于,她扬起足够的勇气面对她的爱。下一个表情,是微笑、感激的微笑——
“谢谢!谢谢你,凌翔哥!”
站起身,她跑出了“WISH”咖啡屋,带着她的希望离开了这里。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骆上凌翔重新端起咖啡杯,深吸一口气,混淆着咖啡的香气,他找回了失去的记忆。在那里,他曾经拥有的、曾经失去的,都由湛霖和易欣替他弥补上了。
然而,遗憾依然存在。
望着他,柳燕脂的眼睛里蕴涵了太多太多的困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想问我为什么对易欣这么特别,为什么这么关心她和湛霖的事,是不是?”她尚未开口,他已经猜出她会问些什么了。
她含笑的眼瞅着他,“那你愿意告诉我原因吗?”
“这个故事很长,你最好有足够的耐心。”
在氤氲的咖啡气中,骆上凌翔将埋藏心底多年的遗憾告诉了自己的死对头。也或许,从那一刻起,他们将不再是死对头。
人世间很多缘分是说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