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方羿风的吉普车里，谢子怡终于止住了眼泪。方羿风也终于在她夹杂不清的叙述中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看着谢子怡哭得发肿的脸庞、水葡萄似的眼睛和发红的鼻头，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傻猪，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一个人撑了那么久。”
他看了看车窗外，又说道：“这里离你家不远了，我们就走过去吧，你应该吹吹风清醒一下了。我顺便买一杯东西给你喝，你需要补充水分。”他忽然向谢子怡做了个鬼脸。
谢子怡被他逗得笑了。方羿风抿起了嘴，“就是嘛，笑一笑多漂亮！”他领着谢子怡走出车外，到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咖啡。
谢子怡抿着那热气腾腾的苦涩液体，朦朦胧胧地想起了凌孳熙家里那加很多很多糖的奶茶。
方羿风看着她恍惚的模样，亲昵地搂着她单薄的肩膀说道：“其实，我们警方已经调查过了，那个凌孳熙平时确实是不管帮中事物的。尽管他的哥哥千方百计地希望可以用他精明的头脑为帮中效力，他仍然坚持没有参与任何非法的活动——他是可以信赖的。”
“阿方，你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为你心中的论点再加一条论据而已。”方羿风洒脱地耸了耸肩。
谢子怡叹了口气。她已经搞不清楚这是她今天第几次叹气了。她摇了摇头，“纵然他只是一个挂名老大，但是他是黑我是白，这还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阿方，你知道，我从来都是黑白分明的……”
方羿风在谢子怡后背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傻猪，收起你那什么黑白分明的论断吧。和你相识这么多年，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谢子怡急了。
“我知道！抛开那些该死的黑与白的冲突，我只看到了一个很单纯的关系：有人喜欢你，你也对他有好感——”他双掌一拍，“这不就得了？”
“你是警察，怎么可以这么说！”
“警察也是人！”
“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的！”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也许，是你把它想复杂了。”
两人争论了很久，最后，方羿风转到谢子怡的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和她面对面地站着，“小怡，你听我说，”他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谢子怡的眸子，“你不用说下去了，你根本不是在说服我，你是在说服你自己！你依然觉得那个人不可靠，说实在的，从感情上出发，我也不希望你真的爱上了一个黑道世家的人物。但是，现在你的心乱了，就是因为那个人。２０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你这种反应。我不希望你错过人生中难得的机会……别担心，也别害怕，尽管去看看那个人是否是真的好，也顺便看看自己是否真的爱他，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谢子怡看着方羿风周正可亲的男子汉的脸，她的眼睛又热了起来。她再次把脸埋在了方羿风的胸前，“谢谢你，阿方。”她小声呢喃着。
半晌，她抬起头来，疑惑地耸了耸鼻子，“阿方，怎么你身上的烟草味都没了？”
方羿风讪讪地摸了摸脑袋，“铃童要我戒的。”
“哇！想不到你这么怕老婆！”谢子怡大惊小怪。
“你胡说些什么！铃童、铃童她怀了孩子……”方羿风的脸刷地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螃蟹。
谢子怡淘气的盯着他难为情的脸庞，唱歌似的曲曲折折地说着：“阿方怕老婆……啦啦啦，阿方怕老婆……”
“小坏蛋！刚缓过气来就拿我寻开心！看我怎么收拾你！”方羿风装腔作势地扬起了手。
谢子怡吐了吐舌头，“谁怕你，纸老虎！”她大笑着，蹦蹦跳跳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方羿风看着她依然犹如少女的举止，宽容地笑了。谢子怡终于恢复了精神。
“谢伯伯，我来啦！”林雅莉推开谢尚文书房的门。
上次在慕容若的软磨硬缠下来了之后，谢尚文居然希望她每天下午都来陪他聊天。当时她心中暗暗叫苦，却又不得不答应。没想到来了两次后她就有了精神。
因为有故事可听。谢尚文当年闯荡江湖的故事。她一向爱好此类小说，现在能听到真实的故事，怎不叫她欣喜若狂。
但是心中也有几分好奇和不安。不管怎么说身在黑道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照理谢尚文应该很忌讳别人谈及才是，为什么反而当故事讲给她听？他是真的无所谓还是……
“有什么心事吗？”谢尚文察言观色早看出了她的心事，却故意装作不知。
林雅莉不知自己是否该问。但她向来讨厌与人交往时要刻意隐瞒心情为难自己，宁愿说出来哪怕对方立即翻脸断交，也比虚伪地假装与对方亲近要好得多。所以迟疑了一会儿她仍是开口问道：“谢伯伯，我是……嗯，我不明白一件事啦！”
“说来听听。”谢尚文不动声色地说。
“为什么您要告诉我您当年的事呢？难道您不怕我……我的意思是假如我是……哦，不，我就是谢玄明的未婚妻啦！”
好险！差点就漏了嘴，但是她也想不到自己改得那么顺口。
“我一定希望……嗯，希望男朋友的家世清清白白的，是不是？您告诉我……您不怕我和谢玄明断绝来往吗？”
谢尚文有些意外她很坦白地问出来，微微笑了笑：“可是你没有不是吗？”
“因为我并不是他的未婚妻呀！”这句话可不敢说出口。
幸好谢尚文很快接着说：“身为我的儿子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他的声音中有几分感慨，“我退出黑道虽已近十年，但并不代表就已与黑道全无瓜葛，在我没死之前恩仇恨怨是随时会找上门的。所以成为我的儿媳妇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我不想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承担某些责任。”他盯着林雅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雅莉的迟钝在此刻居然完全消失不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还有选择的机会。”
想了想，林雅莉笑道：“谢伯伯，你的故事还没讲完，我想继续听下去。”
谢尚文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很特别，怪不很玄明会喜欢你。”
“是吗？我恐怕他会后悔了。”得打下一伏笔，免得将来无法下台。
“你放心，他一定不会后悔的。”
不知怎的，这句话竟让林雅莉的心跳加速，她有些不自在地清清喉咙问道：“他有打电话回来吗？”
“没有。”不过他有打过去，相信那边很快有回音。
林雅莉有些生气地说：“真是过分！就算忙得没时间回来，也该打个电话，又用不了几分钟。”
谢尚文故意问：“玄明也没有打电话给你？”
“给我？为什么……”猛然间发觉失言，忙不迭改口，“没有没有！要不然我早就让他回来了。”
便在这时，佣人敲门道：“老爷，可以用饭了。”
谢尚文道：“把饭菜端到书房来，我和小雅在这儿吃。”几天的相处，他发现林雅莉极不习惯有人在一边服侍盯着她吃饭。
“是，老爷。”
“对了，谢伯伯。”林雅莉似是想起了什么，“谢先生呢？”
“谢先生？”
“就是谢玄明的大哥，我来了这么多次都没见过他。”
“玄石搬到外面一个人住。”他看到林雅莉脸上不赞同的神色遂道，“是我让他搬出去的，那些记者实在太吵。”
林雅莉恍悟点头，“的确，谢伯伯你的身体实在不适宜应付那些讨厌的记者。”
“你说什么？”谢尚文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我的身体？”
“糟糕！”林雅莉这才想起慕容若曾嘱托她不要在谢尚文面前提起这事，因为谢尚文本人并不知道自己得了“绝症”。
“我……我是说老人嘛……都是比较爱静。”林雅莉结结巴巴地掰着理由，“怕人打扰……”天啊！她要怎么说才对。
恰在此时，急响的电话替她解了围。她直跳起来，“我先去接电话。”几乎是冲着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便匆匆说开了。
“老爸吗？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我这边忙得很，你快说。”
林雅莉立刻火冒三丈，“你怎么用这种态度说话？”
“林雅莉？”话筒里传来谢玄明不敢相信的声音，“你……你怎会在我家？”
林雅莉压低了声音，“你还敢问？算了，这笔账我以后再算。总之，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尽快赶回来陪陪你父亲，尽作做儿子的责任。不要一天只顾着公司的生意，哼，赚那么多钱做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谢玄明莫名其妙地吃了一顿排头，过了好半天才说的出话来。“你说些什么？我都给你搞糊涂了。”
谢尚文问道；“是玄明的电话？”
“是啊！林雅莉赶紧把电话拿过去，“他想问候您。”
谢尚文接过电话，站起来道：“小雅，你先吃，我到外面和玄明谈。”
“哦！”林雅莉也未在意，径自先吃起来。
谢尚文带上门，“玄明。”
“老爸，究竟怎么回事？林雅莉怎会在你那儿？”
“做老爸的见见儿子的未婚妻好像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你那么惊讶干什么？”
当然惊讶了，他可不会忘记林雅莉急欲和地划清界线时说的话。
“你当初是怎么骗她来见我的？”谢尚文冷哼一声，听到话筒里传来谢玄明的轻咳，心中更加明了，“你胆子很大嘛！连我也敢利用。”要不是今天林雅莉说漏了嘴，他还不知道儿子是这样“孝顺”他的。
“那时你逼我逼得那么紧，我也只好这么说了。”谢玄明轻轻嘟嚷了一声。
“人我是帮你留着，以后的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谢尚文撂下这句话后即挂断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