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孳熙困难地张开了眼睛。光线很刺眼，昏眩的感觉立刻攫住了他，他迅速把半开的眼睛又合上了。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昨夜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力量随着冒冒失失地赶去谢子怡的家而消失殆尽了。头很沉重，太阳穴突突地疼着，耳鸣依然很严重。他很想再睡下去，至少在睡梦中他没有这么难受。但是，他的嗓子火烧火燎的，很想喝点水。他轻轻地嚅动着干燥的嘴唇，下意识地想发出“水”这个词，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凌孳熙努力地挣扎着，忽然，有什么东西凑到了他的嘴边，他本能地张开了嘴。那是一根吸管，凌孳熙畅快地吸着，温热清甜的水滋润着他的喉咙。他忽然有了力量，顺利地张开了眼睛——
视线依然很模糊。室内的摆设远远近近的没有了焦距。他仿佛忽然增加了５００度近视一样。一张瓜子脸在他的面前，一时间，他无法看清楚。是护士吗？他不确定。
他在枕头上轻轻动了动头，头疼和头昏马上一起向他袭来。“嗯……”他无意识地吟着，神志又转模糊。这时候，一只手温柔地着他的面颊，触感很美妙，简直就像是施了魔法一般，凌孳熙陡然清醒了。他记得这个感觉！受伤时躺在那肮脏的水泥地上，就有一只手这么摸着他的脸庞！
凌孳熙一下子张大了眼睛。视线变得清楚了许多。他怔怔地着面前的那张俏丽的瓜子脸，坐在他身边的是谢子怡！
原来，那不是幻觉，真的是她！凌孳熙痴痴地着谢子怡。
被他突然的清醒吓了一跳，谢子怡飞快地把停留在凌孳熙脸上的手缩了回来，“你醒了，我叫医生来。”她讪讪地欲转身而去。
“别、别走……”凌孳熙粗嘎的嗓音让谢子怡停住了脚步，她笑了笑，“对了，按铃叫医生来就可以了，我真是呆得可以。”她自嘲地耸了耸肩。
凌孳熙摇了摇头，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的脑袋里就好像有液体在晃来晃去一样，他不由得拧起了眉心。
谢子怡关切地说：“很难受吗？我马上……”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凌孳熙握住了她准备按铃叫人的手，他喘着气，艰难地说：“昨天你又回去了吧，是你救了我，对吗？”
谢子怡迎着他热切的眼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凌孳熙明白了，带着警察去救他的人果真就是谢子怡，把他送进医院的人也是她。“为什么还回去？很危险的……”他沙哑地说着，心底莫名地升起一丝期待。
谢子怡淡淡地笑了笑，“应该的，是你先救了我。”她语调里的平淡连她自己听了都吓了一跳，为什么我会说得这么无所谓？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啊……她心慌意乱。
凌孳熙苦涩地撇了撇嘴，“我问了一个无聊的问题。你回去吧，我已经不碍事了。”他向谢子怡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没由来地，谢子怡被他的表情惹恼了，她赌气般粗鲁地说：“放心，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直到你康复为止的。”
凌孳熙忽然勃然大怒，他猛地从床上欠起身来，大声地喊道：“我不需要你怜悯，更不需要你报恩！你给我走！”
谢子怡诧异地看着他孩子似的发着火，倔脾气也上来了。她粗声地说：“我不会走的！”
“你走！”凌孳熙双眼通红地瞪着她，样子很吓人。但是，谢子怡发现自己根本就一点都不怕他，她挑衅地冲着凌孳熙扬起了眉毛。
“我偏不！”
“你……”凌孳熙没有受伤了右手忽然按住了胸口，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他根本就无从控制，软弱无依靠地斜倒在床侧呕吐了起来。刚喝过的清水马上吐完了，胃里空空如也，他痛苦地干呕着。
谢子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她马上按铃叫人，然后不避嫌地扑到凌孳熙的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努力扶他坐起来。
医生来了，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对谢子怡说：“头昏、头痛、耳鸣和呕吐都是脑震荡的反应，你不用担心，病人的体质很好，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说完，他别有深意地向谢子怡笑了笑。
谢子怡懒得深究医生取笑的眼神，她焦虑地看护士帮凌孳熙重新躺好。医生和护士看到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又交待了几句，识趣地走开了。
谢子怡看着凌孳熙冷汗涔涔的苍白额角，心揪了起来。她轻轻替凌孳熙拭着汗，温言道：“好点了吗？都怨我……”
“关你什么事？”凌孳熙喘息着，“我、我好狼狈，”他苦恼地笑了一下，“说真的，我不想你看到我这副模样，你还是走吧。”
谢子怡又有些生气了，“走、走、走，你就知道撵我走！我一点也不想走！你再狼狈的模样我都见过了，这点算什么？”她忽然想起了昨夜凌孳熙躺在方羿风怀里那副可怜兮兮、半死不活的模样。真是的，害她担心了半天！她越想越气，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弹了弹凌孳熙的鼻尖，“不许再说话！乖乖休息！”她大模大样地威胁道。
凌孳熙看着她俏皮的泼辣模样，吃惊地张大了眼睛，“小怡……啊，不，谢、谢……”谢子怡曾经命令他不许称呼她小怡。
谢子怡在他耳边说道：“就叫我小怡好了，连名带姓地叫，难听死了。”
“啊？可是……上次你不是说……”
“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我忘了。反正，你以后就叫我小怡好了！现在，什么都不许想，快睡觉！”
谢子怡吐气如兰，温暖的气息挠得他的耳垂痒痒的。耳鸣声淡去了，凌孳熙沉沉地闭上了双眼。“小怡——小怡——”这个名字一直出现在他的梦里。那是一个甜美的梦。
“小雅！”
这一天林雅莉正要到谢尚文那边去，忽听见沈悠然的声音。
“悠然？”她一愕，心中暗暗叫苦。
“这几天你去哪儿呢？”沈悠然关上车门走过来问，“我找你找了好几次。”
林雅莉打了个哈哈，“我没去哪儿呀！我……我在晓莹那儿帮忙，她的书店快装修完了。”
沈悠然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心中“突突”的乱跳。
“为什么撒谎？”
“啊？什么？我……我没有说谎。”
沈悠然微笑着轻敲一下她的额头，“不会说说就别乱学，脸红得像关公。”
“有吗？”林雅莉赶紧伸手抚向自己的脸，果然很烫。
“还不说实话？”
“好嘛好嘛！”林雅莉有些撒娇地拉着他的手臂，“不过你可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能告诉爹地和妈咪。”
“OK，我答应。”
林雅莉这把事情始末讲了出来。
沈悠然听完只“哦”了一声，暗中却已笑破了肚皮。这还是当初他帮谢玄明瞎掰的一个理由，没想到他们还真会废物利用，天底下也只有像林雅莉这种单“纯”的人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上当。
“‘哦’是什么意思？”林雅莉看着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悠然宠溺地揉揉她的秀发，“我什么时候不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林雅莉喜道：“谢谢你，悠然。”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了过来，从车上走下谢玄石。
沈悠然伸手打招呼，“你好！谢先生。”
谢玄石眼中掠过一丝光芒，淡淡应礼，“你好！”
仿佛是种直觉，他总觉得温文儒雅永远带着一丝笑容的沈悠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尤其那晚在谢家舞会上，谢玄明误会沈悠然揪住他衣襟时，他看到沈悠然在谢玄明未碰到他之前就已出手，但只沾到谢玄明的手腕便垂下，动作快加闪电，以致谢玄明和慕氏姐妹都未发觉。但在一边注视着一切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自此他对沈悠然更加留神。
“林小姐，玄明十点钟的飞机到香港。”他转头对林雅莉说。
林雅莉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要我和你一起你机场接他？”
“这是我爸爸的意思。”
林雅莉苦着脸没有说话。
沈悠然笑问道：“怎么这副表情？”
林雅莉低声说：“你不知道我和谢玄明根本犯冲。”
沈悠然失笑道：“别胡说。”
“真的呀！每次只要我碰到他就会倒霉。”林雅莉皱眉想着前几次和谢玄明在一起的情形，越想越心悸。“不如悠然你陪我一起去。”
沈悠然说：“那怎么行？我公司还有一大堆事要办。”
“悠然！”林雅莉拉着他手想撒娇。
“不行。”沈悠然拒绝得很干脆，拍拍她的头说，“有谢先生陪你足够了。谢先生，我还有事先陪，下次有机会再见。”
谢玄石没有与他握手作别，只点了点头。
林雅莉撅嘴微气，“讨厌的悠然。”
谢玄石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疑念丛生，她好像并不希望见到谢玄明？为什么？她不是玄明的未婚妻吗？虽然只是口头上的，但她这半个月来天天来陪谢尚文，应该是确定的事了。想到她和沈悠然亲密的神色……他们并不是亲兄妹，难道……
他一边思索一边替林雅莉打开车门，“林小姐，可以走了。”
“谢谢。”林雅莉坐进车内，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对了，你叫我林雅莉就可以了，我不习惯别人称我‘林小姐’，我叫你的名字可以吗？”
谢玄石无所谓地“嗯”了一声，系好安全带，示意司机开车。
“你好像很少回来，我来了半个月只今天见过你。”
事实上他搬出去后每个周末都会回来，只是这两个星期他知道林雅莉在陪谢尚文才没有回来。
林雅莉听他不答忍不住说：“谢伯伯这个时候最需要人陪了，你不知道吗？”
谢玄石过了会儿才道：“有你啊。”其实他不太明白林雅莉这句话的意思。
林雅莉皱眉：“但我只是个外人，你才是他的儿子。”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略略提高。
谢玄石听出她语含混色，不明白地怔了一下道：“你是玄明的未婚妻。”意即你不是外人。
“我这个未婚妻是假的。”林雅莉受不了地脱口而出，“是谢玄明为了让谢伯伯安心，临时请我冒充的。”
为了让谢尚文安心？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在意的是她后面的一句话，冒充？她说她是冒充的？
“你不是玄明的未婚妻？”
“对。”
谢玄石沉吟了一下，很快理出了头绪，只怕是谢玄明这次动了真心，偏偏林雅莉想甩他，情急之下才会想出这个主意。好家伙，竟连谢尚文也被他利用了。
谢玄石刚硬的脸庞不禁柔和下来，眼中隐有一丝笑意，忽道：“你很了不起。”
啊？突然间飞来这么一句，林雅莉不是很明白地眨着眼睛。
“玄明他很爱你。”看在那家伙第一次这么用心，帮他一把吧！
林雅莉却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句吓了一大跳，过了很久才消化掉这句话的含义，忙不迭摇头，“不，你误会了。我刚刚说过，我是冒充的，并不真是他的未婚妻。”
她还真是迟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明白？谢玄石轻吁一声不再说话，闭目假寐。
林雅莉却以为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放松下来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风景。
直到车驶进飞机场，谢玄石才又道：“我并没有误会。”
他突然出声吓了林雅莉一跳，撑着下巴的手一松，头结结实实“吻”上了车背。
“呀！”她痛叫出来。
“没事吧？”谢玄石也被她这个意外吓了一跳。她可是谢玄明第一个为之动心的女人，可不能出什么事。
现场吓了一大跳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司机。他正为谢玄石脸上一辈子难得出现的关心神色而目瞪口呆。
天……天要下红雨了吗？
“我没事。”林雅莉揉着额头不忘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谢玄石等车停稳才气定神闲地说：“我是说玄明他爱你，不论你是不是他的未婚妻。”
嘴张成了“O”型，在确切的理解了谢玄石的话后，林雅莉完全惊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