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是否我该找个老伴了呢?
她是在问我,而且与我,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我的目光,陡然开始抬起,注视起了她。只见她的目光,陡然间也一颤。在这集聚短暂的目光碰撞间,阿姨的惊异,刹那一下缓和,十分迅速地最后成了慈祥,然后又静静地笑了。接着重复道:“为了养这个儿子,也不想让他有什么伤害。现在他也大了,如果我再结婚,相信他也会理解的……”
在她的眉头一皱,然后一笑,声音一高一低之下,讲述着爱。这些在这个儿子背后,藏匿了近二十年的爱。在今日,总算全部都吐露了出来。
“阿姨,那你问过平吗?”我先问道,然后抿了抿茶。温温的茶杯,在手里却越握越紧。
“我问过他了,他也没有说什么咯。我想,他也大了,也要成家了,那么……”她又笑了,但眉头又略略皱着,接着听不到是什么了。
桌子上摆着各种广式小吃,还有部分江南风味。我夹了一个汤包,这种在南方,一般都叫做“上海小笼包”。故乡的味道,止不住地涌进我的嘴里,不小心要滴落到桌上,立即拿小碗去接。
小时候,家还在老镇区。那里集聚了江南色彩,再往里面走,就是“小桥流水人家”。那些经常让南方人神往的景象,就这样在眼前生动地绽开。船来船往,河桥遍布,石拱桥一座连着一座。那些童年的记忆,属于黑暗中蓦然的一点光亮,就随着这些江南记忆,蓦然显得些许乐趣。
有时到了周末,因为一周的上课,睡到昏天黑地时。妈妈拼命地把我叫起来,整日灌输早睡早起的思想,使得最晚也只能睡到九点。然后随着她的不停叫骂,累眼惺忪地爬起来。硬着头皮地刷牙,硬着头皮地洗脸,直到硬着头皮坐到八仙桌旁时。桌上那一盒白白的东西,霎时刷开了我的视线。
很香,带着包子的味道。立刻有些欣喜,我知道就是它了!
妈妈着急地已经拿来了筷子,往桌上一扔,就去做家务了。我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打开盒子,那股浓浓的香气,至今难忘。不顾热气,忍不住地就去咬。却被里面的热汤水,烫得舌头发麻,立即尖叫了一下。随着尖叫的落下,她就又开始“怒骂”了。但这些,已经习惯了,成了一直的压抑。
“养他的时候,很苦啊!房租都要几千块,又要给他吃,给他读书的……”她又开始讲了,打破了我的回忆。“现在我干不动了,一个人做两份清洁工,一个月才一万几,很累……”接着,她又擦了擦眼,打了个小哈欠。我看向她的时候,她又变笑了。
“阿姨,既然想找就找了。听你讲,既然这样辛苦。平又不工作,找一个男的一起,都可以帮你减轻负担。”
“那就是了,很累啊!一天十多个小时的上班,又很少放假。平做做几天工作,又不做了,说什么老板说他了什么的……”然后她的嘴巴动了动,动了动,接着又飘出声音来,道:“现在,他说在学什么的,又不工作了……”接着她的眼睛开始黯然失色,最后笑了。那么慈祥,多么和蔼可亲的妈妈。我顿时被她的表情,一时迷醉了。仿佛,我成了这个世界最不幸的小孩,没有福气遇到这样好的妈妈。
“阿姨,你真好……”我忍不住地道了,然后假装一笑。阿姨也笑了,却很谦虚。
“平很小,他爸爸就走了。那个时候刚搬到香港,很苦的。考虑到怕后爸伤害他,对他不好,就没有……到时他的同学都会说他了,会很多事的,就……”表情一时黯然,之后又说道:“就怕没有爸爸,所以就好宠他,想不到就把他宠坏了。哎……找了个爸爸,又怕对他不好。现在做不动了,想给他找个爸爸,反正他也大了……你觉得怎样?”她又笑了。
我又绞尽脑汁地思虑一番,很诚恳地再次同意了阿姨的决定。
想不到,阿姨的爱,却藏得那么好。仅仅一个守寡,却包含了这样多的爱。但平,这个被爱宠坏了的男孩,却伤害了两个女人。香港这个金钱的世界,能够一个女人就顶起这个家。靠一人的力量,在完全用金钱衡量的世界里,支撑并打理好这样一片“世外桃源”。可是平,却依旧那么不成熟,以及不理解。依旧那么地小孩子气,惹阿姨操心。但是……我对家人呢?
我又抿了抿茶……
其实……应该……根本无法比拟吧!
黯然,疼痛,羡慕以及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