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是如此不可思议又如此理所当然。
慢慢拉开前襟的里衣，露出一节束胸的白色布条，旁边还有一些粉白粉红深浅不一的刀伤剑痕。指尖轻抚那些疤痕，心下一痛，嘴唇不自觉的轻颤。
一直以来，长期跟在他身边战场厮杀，后来军营里练兵、切磋，难免会受伤。还记得当时她一脸灿烂的讪笑：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我自己处理就好了，不用麻烦军医啦！原来……原来如此……
可以想象，她身上肯定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疤，定是她私下随意处理或处理不到，任其自然愈合而留下的。
小熙……你究竟是怎么忍过来的？究竟受了多少痛多少苦才保得这个秘密不外泄？那时你才多大？可是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大哥呢？是在害怕吗？
记忆中那个身高只及他胸口，瘦弱的小身板，还有那双灵动的大眼里初现的震惊和悲伤。那时，她才多大？似乎只有十三岁。
再见时的沉着冷静，骨子里的坚强和不服输的性子，还有……还有不满时的皱鼻头，不依不挠的撒娇耍赖……除了回京前夜的两难模样，似乎她总是快快乐乐的样子，带给别人的总是笑声……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太过于粗心，太过于自以为是……
睡梦中的叶念熙感觉自己胸口处凉凉的痒痒的，皱着眉头想用手去挠，手臂无力太不起来，轻微的动了动手指。惊得******从回忆里回神，快速的将她的衣襟合上，扣好。
衣襟合上之前看见她心口处的一滴泪，愣愣地抚上自己的眼睛，是自己在落泪吗？自己怎么会哭？上次他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是在他四岁的时候，为了一个小小的弹弓，那是父王亲手做好的，给他的生辰礼物，却被二哥轩王夺了去。
他还记得当时哭着向娘亲告状，结果惹来娘亲的一顿训斥。还有，娘亲被淑妃娘娘气焰嚣张的甩耳光的样子，那痛苦隐忍的眼神是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的。
从那一刻起，他便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娘亲开心，一定要强大起来，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保护娘亲和自己。
现在，自己怎么又落泪了呢？是为了她？看着她沉静的睡颜，光洁莹润的脸，说不出心底的心疼、难过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想喝口水顺顺气，却碰翻了杯子，杯子翻滚着掉落在厚厚的毛毡上，没有摔碎。
轻微的响动惊醒了叶念熙，她迷糊地睁开眼睛，柔柔眼角。
起身端坐，用手按着太阳穴，她怎么又不小心睡着了？还是在马车上，有些赧然的摇头轻笑，看向一旁的******，见他正在拾起掉落的杯子，又稍微检查一下自己，发现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装作拾地上的杯子，掩饰自己刚才的慌乱和心底情绪的波动。眼角又扫到她检查衣服，心下暗叹她的谨慎小心，不觉嘴里发苦。面上却微笑着：“小熙睡醒了吗？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这时，车外传来司青的声音：“公子，普禅寺到了。”
******轻应一声，率先掀开车帘下马车。再回转身朝叶念熙伸出手。
叶念熙躬身亦出了马车，正要跳下去，见******怪异的朝她伸出手来，心下大囧，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虽说以前一起出游大多骑马，也有坐马车的时候，不过好像以前没有这个动作吧，他这是要扶她下车吗？那现在要不要给他扶啊？尴尬时间太久了点，心下一横，照旧吧！于是无视那只手，蹦跳着下车。
******见她自己跳下车，亦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往普禅寺大门走去。
普禅寺并不是什么名刹古寺，因为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寺庙，所以香火还算鼎盛，尤其受到京城里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喜欢，每逢初一十五带上家仆上香的小姐、夫人颇多。
拾阶而上，未进寺门，门里传来僧侣们唱诵经文的梵音。开门的小僧侣解释说在上早课，听禅讲道要等早课之后，接着便安排他们在寺院偏房休息。
不多时，小僧侣便传他们到大厅听空尘大师讲经参禅。
叶念熙跟随******盘腿坐在大厅侧边，她的身前刚好是个大柱子。刚开始，她还能有模有样的端坐静听，到后来被一堆禅道佛理搞得头昏脑胀的，索性靠着柱子假寐。
梵音袅袅，正好当催眠曲，直到近中午的时候，才结束。
之后又在寺庙中用了斋饭，休息片刻，以为要打道回府了。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得到空尘大师的单独约见，于是，他们休息片刻又前往寺院后面的竹林。
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中有个简约的用竹子搭建的小亭子，没有名字。只见一灰袍僧人静坐其中，身前摆放着一套简单的陶泥茶具。
******命侍从远远地静候，便跟叶念熙一起走进竹亭。
与早上见到的一样，空尘大师长得慈眉善目，面容红润恬静，看不出真实年龄。除了灰白的眉毛和胡须稍长些之外，与一般僧侣一般无二。
******上前行礼，并说明来意：“晋听闻大师佛法高深，特来请教一二。”
空尘缓缓睁开眼睛，示意面前的两人坐下。
叶念熙近前打量空尘，这才发现这老和尚有些不同。尤其是他睁开眼睛的刹那，眼中看向她时的惊讶和爆出的精光，不得不让她心底惊疑。
空尘笑眯眯的眯着眼睛，打量叶念熙一番，开口道：“施主来自何方？将去往何处？”
叶念熙轻“咦？”一声，疑惑的看向老和尚。
她跟******是一起来的，穿着打扮虽普通，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非富即贵之人，肯定是京城来的啊，这精明的老和尚会不知道？还是他意有所指？
盘腿而坐，淡笑道：“从来处来，去往去处去。”
空尘一笑，指着面前大小差不多的杯子，又问道：“施主能否告诉老衲，面前的这些杯子，何者公何者母？”
叶念熙目光一跳，垂下眼睑，看着陶杯道：“公又如何？母又如何？在乎人心尔。何况杯子的功效在于是否能盛水，大师又何必在意是公是母，是雌是雄？”
空尘扶着胡须，呵呵一笑，开始给她倒茶：“老衲云游四方，身无长物，只能借着寺院的苦茶借花献佛的招待二位。”
一旁的******淡笑着看着二人对话，此刻出声道：“大师哪里话，晋在此谢过。只是小熙她暂时不宜饮茶。”说完将叶念熙面前的茶杯往旁边挪了一挪。
叶念熙心下一惊。她给笑天过血之事只有当时的几人知道，顾逸之不让她饮茶是怕茶影响了补血药方的功效。而她只将药方给过平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