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看不出你与王清是单纯的友情,还如何能够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这些年?人家都说只有掌握权谋,才是必胜之道,而我却认为,官场之不败不在权谋而在人心,只有读的懂人心,才能看清一切!”阮郁说这话时,虽然是轻松随意,但小小也明白,这背后必然是经历过漫长的曲折与冷眼,这样的成熟,果真是来之不易。
“我这些年,真正佩服过的人,先帝算一个,我舅舅算一个,近年来萧衍也算一个,这三人都是有着治国平天下之才,也都是拥有卓越功勋。而王清,却是我佩服的第四人。”阮郁临湖而立,发随风摆,慢条斯理的说道。
小小问道:“我到是想听听,与你不过数面之缘的王清,如何能成为你所佩服的人?”阮郁展开嘴角,微微一笑,目视前方,说道:“这前三人,虽都是当世之英雄,却始终都是有着自己的欲望,跳不开名与利的搅扰,或为自我实现,或为壮志凌云,其根源皆在于世,现在想想,我也是如此,可我为官不为名利,只为指点江山!我也算是阅人无数,唯独是王清,心中全无名利,潇洒自来,潇洒而去,否则以他之才,如今极有可能与我在朝堂并肩而立。他虽不言,我也知他留任钱塘非为官位,必有内情。都说这魏晋之文人皆号仕隐,可真正能将仕途之隐做到及至的,我想也只有王清了。”
阮郁停了停,又转头看向小小,深深的说了句:“但凡有着自我人格之士,必是入世而生有所树立,他们必然也能够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然而高洁如王清,却不会有这一笔,凭这份浩荡胸襟,足令我拜服。”
想不到阮郁的视人之明竟到了如此透彻的地步,念此,小小也宽心起来,却不是为了阮郁的理解,而是王清选择留在此地是正确的,阮郁忽略了一点,王清确有惊世之才,却无厚实的背景,不同于阮郁可以在齐武帝的庇佑下一步一步扎稳脚跟,他若留在朝廷,必须经历种种小人的排挤,那决不是有才能便能够应对的,只怕还未实现自己的价值,便已经深受其害了。
二人走进庭院之中,便发现萍儿正与萧幻说着许多生活趣事,听的萧幻喜笑颜开,连声叫好。小小凑到阮郁旁轻说着:“还好幻儿来了,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萍儿回到过去的自己。”阮郁笑道:“幻儿就是有这样的能力,给他人带来快乐。
“我把家里的所有酒都藏在地窖中,钥匙随时带在身上,有一天他实在是想喝酒,竟跑到我面前来像个孩童一般的撒娇,当时真是笑死我了!”萍儿满是笑意的说着,萧幻拍桌笑道:“想不到谢眺还会如此可爱,这实在是我听过的最好玩的事了!”
“玄晖要是知道你们两这么说他,他非气死不可。”小小笑着与阮郁走进院中,二人见着,方起了身,却仍是憋着笑意。萍儿挪步来到小小身旁,挽过小小的手,撅着嘴道了声:“小姐,你是不知道,玄晖在朝堂之上有多拗,亏得萧王爷保着他,不然都不知得罪多少人了。”
小小拍了拍萍儿的手背,说道:“他若不拗,便不是谢眺了!”阮郁坐在石凳上道了句:“舅舅正是喜欢他说真话的性格,才会如此厚待他!”小小一面应着,一面想:欣赏确实是有几分,可是若始终说真话,有能保几次不说错话呢?萧鸾之所以如此,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为自己的以后打算,若得到谢眺的支持,便是得到了南齐文人的支持,这股力量可是不可小视。
萧幻朝着小小使了个眼神,笑问:“姐姐,王清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小小道:“人家可是这的父母官,总得办差吧,哪能随时来我这呢?”萧幻埋怨道:“才喝了一夜酒,他竟能有精力做事,表哥,就这股劲,你也要自叹不如了吧!”
阮郁翻开石桌上的杯子,倒了杯茶,连声道着:“是,是,是!”。随后便笑着递给萧幻,“我看你是酒劲未退,快解解吧!”
雨滴打在芭蕉叶上,提醒着时光的流逝,雨中看着钱塘,与一年之前无异,不同却是少了丝熟悉的音律。三月,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来了,草色渐浓,花容正好,江南的初春如同换上了新衣的美人,纷华绝代,予人间以清丽。
雨过之后,便是万里艳阳,小小与阮郁,萧幻王清一同来到城东的一片开阔地上,期间倾覆的嫩草着实令人感受到春的气息。
小小与萧幻坐在草地上看着远方的山景,只听的萧幻畅快的道了声:“真是太美好了,我从来都没有尝试过用这样的方式拥抱春天。”小小一心想着让萧幻快快乐乐的生活这一段时日,见她如此满足,便也欢欣十足,“是呀,蓝天白云,青山草原,最是自由!”
萧幻起身蹲下看着停留在绿草上的蜻蜓,方要伸手去触碰,蜻蜓便从容飞走了,她也不因此追去寻找,而是在原地场开双臂,闭上双眼,微台着头深深一呼吸,感受着江南三月的一切。随后便是一阵灿烂轻快的笑声,似乎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她笑容之下的陪衬,若问三月什么最美,小小定觉得是萧幻如乐章般动容的笑声。
阮郁与王清各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王清一边将马缰递给萧幻,一边笑道:“就知道你定会喜欢这地方,来,今日好好驰骋一翻!”本以为萧幻需在王清的帮助下才能上的了马,随知她只轻点着踏链,翻身而上,只是一个提缰,便腾跃而出,王清见此,也是一阵笑,便跃上马背,飞驰而去。他们的身影在马上游刃有余,似乎天生便属于这样的地方,似乎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够将让他们的内心得以真正的抒发,他们是自由的,他们本该是自由的,临着风,听着马踏原野的轻巧之声,若他们不是身在这个时代,一定会爱上辽比苍穹的内蒙古大草原,若真如此,那该多好!
正看着他们驰骋的姿态,只听的阮郁唤了声:“如此痛快场景,你怎么流泪了?”小小方觉,自己已是喜极而泣,没有选择抹去眼泪,仍是笑着说:“可能是触景生情吧!”
想着,儿时父母便在内蒙古工作,自己总会在假期前往内蒙,在父母的看护下坐上马背,母亲亦坐上来,拥自己入怀,父亲提着马僵,自由的行走着!虽然成长的路途中父母不在身旁,可自己却从未怪过他们,是因为早已明白,自己不过是父母生命的一种延续……如今,已然来此许久,不知远方的父母过的如何。
阮郁见小小没有多说,也不追问,只是将马缰递给小小,问了句:你自小便在江南长大,可会骑马?”小小笑着接过,干净的道了声:“当然。”随后便轻巧的上了马,一阵温和悠远的笑声随着迎面而来的三月暖风被带到远方,忽视了距离,亦忽视了时空。她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感受到,在这个世事无常的时代,自己能够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阮郁驾着骏马与小小并驾齐驱,展着从未有过的欢颜,而人相视一笑,又是目视前方,飞腾而去。此刻的小小,如同长大后在内蒙古草原那样,一旁是父母慈祥的面容,策马迎风,快乐酣畅!
直到夕阳的余晖染遍苍穹,四人才满意的坐在草原上,任一旁的马儿四处游走,贪婪的寻找着能够下肚的嫩草。
萧幻起了声,对着远方的溢满华光的青山大喊了声:“钱塘,谢谢你!”这一声足以躯干所有冬天的余寒,唤醒春季的一切。多想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只留下这一份再难重塑的美好,她不需远离,她也不需时刻想着自己为何而来,只是这么笑着看世间,这么开怀对天地。
此刻转身看着王清,他也是会心一笑,心想:“及时王清不喜欢幻儿,以后每当夕阳来临时,你一定会想起,幻儿灿烂若漫天红霞的笑靥,幻儿,若是如此,你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夜色降临,漫天星辰取缔了凄美的红霞,天空又呈现出另一翻景色,如果世间的送别都能如这般夜与黄昏的情谊,该有多好?
一季人面桃花像映红,花里逢君,必又是以烂漫山花为幕,以铭心刻骨做笔,春意的盎然流淌在天地间,是为了路人能够畅快淋漓的醉一场,还是致意情暖的梦一回?
你若与花相期而醉,我必在梦里寻你千百回。
钱塘的春季,时而润湿了衣裳,时而温暖了心房,亦许是雨下的多了,有了人情味,才不至于不肯停歇。
小小想着年前为林县募捐一事,便想动身去看看当地灾民的现状,准备了一车的馒头,只是带着萧幻一人便出发了。
走进灾民的安置区,见着两行茅草屋一字排开,因晚风强劲的缘故,地上亦倾覆着一层厚厚的杂草,一些妇人则是在屋外填着茅屋的破漏之处,与小小的设想相同,几乎很少看到壮年的男子,大多是妇人小孩与老人,可他们虽生活艰苦,却并无流露出怨恨之感,只是安于如今的常态。这该是经历了生活多少苦难的折磨,才能使他们不再排斥困苦?
众人听说苏小小来了,都簇拥了过来,霎时已将马车围住,小小与萧幻站在车下,看着灾民们的目光无不流露出感谢之意,只见得一位老汉上前拖着声说道:“苏姑娘,年前要不是你为我们筹集缮款,只怕我们都要饿死了,你是我们的活菩萨。”说罢,便曲膝打算跪下拜谢,围观的人群也纷纷跪下,念叨着:“谢谢,苏姑娘!”
小小见此,立刻扶起了老汉,唤了声一旁的萧幻,示意她让一旁的百姓都起来,用关切的语气说道:“大家快起来吧,小小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怎值得诸位用如此大礼!”周围人群一一起声,那老汉叹着气说道:“苏姑娘,你与王清大人一样,都对我们有大恩大德,只可惜我们如今一无所有,不过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这句句话,都刺到了小小的心里,百姓们如此单纯,如此善良,可独独是这些执政的官员,初时也是从百姓之中走出来的,却忘记了自身之本便在于百姓,只是花天酒地,全然无为官之道,比起这些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百姓,他们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