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导致了他见识不广,思想单纯,这固然是父母从小呵护他太过,但也跟他出门跟人打交道太少有关,那就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好好看看。
要是他阅历丰富一点,何至于受那刁德华的骗,何至于轻易就答应钟新重入牢笼,若非有郭玉塘,他怕最多熬到京城便被杀头了,可见,还是得跟人多打交道。
换做一般人,想到自己的眼睛异于常人,恐怕要逃进深山里躲起来,可林我存偏不,他从自己这两次遇险的经历中看到,一味逃避是没有用的,只有跟那些人那些事正面交锋才能见胜负,而到那时,就算是失败了,也是值得的,因为自己去做了。
现在,没有了父母的牵挂,自己可以轻松上路了。
林我存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眼罩系好:“玉塘她想得可真周到,从吃到穿,从眼罩到银钱,还有千般叮咛万般嘱咐。”
自己当初想好将来搬去殷岭县居住,想着将来攒钱就去娶她,现在这个梦想已经化为泡影,林我存自嘲地想着,那就把殷岭县当做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地吧。
那条路是自己早就打听好怎么走的,林我存无限感慨地踏上了自己的第一段旅程。
一路上只要是能够免费获得食物,林我存就尽量不动用手里的银钱,时已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他一路走一路上帮人做工,搬东西,割谷子,赶马喂牛,平整晒场,常常是只要雇主管饭管住便成,即使收工钱也不收太多,这样一路行来,不但没有饿到冷到,反而为郭玉塘的香囊增加了一点分量。
这天,林我存从头一天做工的一个农家出发,根据农人的指点,大概今天下午便可到达殷岭县城。
走了约两个时辰,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官道十分平整,远远可以看见路边伫立着一座高大的牌坊,阳光下牌坊的石料显得新簇簇的,上面刻着的各种吉祥图案尚未被风雨磨蚀。
旁边有一个茶摊,林我存走了过去:“大娘,来一碗茶。”
守摊的老大娘给林我存端了碗茶水过来:“小哥,你歇歇。”
旁边就有人羡慕地望着那牌坊说:“要是我家闺女能挣上这么一座牌坊,叫我死也甘心。”
另一人就嗤笑道:“你闺女?你闺女能跟那郭玉塘相比?”
听到旁人口里说出了自己心上人的名字,林我存立刻全神贯注起来。
“不过那郭家大小姐出阁时可真风光啊,听说那嫁妆足有几十台。”
“你说什么呢?那天郭大小姐出嫁时我去看热闹了,亲眼看见嫁妆只有二十台。”
“二十台?那也是不得了的大数目啊!”
“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当然是大数目,可是她嫁去的是京城里的做官人家呀,那种人家,起码要五十台才称得上。”
“那她嫁的是哪个官宦人家?”这话是林我存忍不住问出来的。
讲话的那人似乎为了显示自己的消息灵通,也没有在意是谁问的就回答:“听郭家的仆妇传出来,说是一个什么学士,那名字拗口得很,她记不住,我也问不出来,反正是个四品官。”
“四品官!”众人一片惊呼声,林我存却黯然了神色,一个逃犯和一个四品官之子,谁都会掂量掂量。
众人一边赞叹一边继续赶路,只留下林我存坐在那里。
他想想便问守摊的老大娘:“大娘,他们刚才说的那个郭玉塘跟这座牌坊有什么关系?”
老大娘一边收拾着茶碗,一边骄傲地回答:“这话座牌坊是皇帝亲自旌表给郭玉塘的孝女牌坊。”
随着林我存的询问,老大娘把这座孝女牌坊的来龙去脉跟林我存详详细细讲了一遍,林我存这才知道,郭玉塘在殷岭县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人。
这让林我存对郭玉塘又多了一种认识。
林我存走在殷岭县的街道上,左顾右盼,这就是郭玉塘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还没决定好今天到底在不在这县城里住下,就听迎面传来一阵惊叫:“快让开,马惊了!”
随即就听到杂乱的马蹄声向自己这边奔来。
林我存抬头一看,一辆由受惊的马拉着的马车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马夫拼命拉着马缰绳,却阻止不了马的疯狂。
马车在青石板的路面上颠簸着,马夫终于没能再次驾驭住惊马,一个倒栽葱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就不动了。
林我存眼见着路边玩耍的孩童不少,深恐惊马踩踏到孩子,便瞅准时机,抢步上前,在马车冲过自己身边的一刹那一把拉住飘扬的缰绳,力沉丹田,双足紧扣地面,硬生生将马车拉停。
跟在马车后面跑得气喘嘘嘘的一个老汉终于追上了马车:“小伙子,你救了我们全家呀。”
林我存也顾不上跟老汉寒暄,回头就去看那个从马车上摔下的马夫,旁边已经有人过去照看他了,有人就忙着去找门板。
林我存见自己帮不上忙,正打算要走,那个老汉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小伙子,你别走呀,我要好好谢谢你。”
林我存刚要说几句客气话,马车上发出了一阵抖抖索索的声音:“老郭叔,外面没事了吧?”
那被称为‘老郭叔’的人忙转头回答:“少爷,没事了,你先下来吧。”
车上下来一个青年,脸色被吓得惨白,上来就拉住老汉的手:“老郭叔,吓死我了。”
老郭叔忙拉起林我存的手:“少爷,我正要谢谢这个救命恩人呢。”
那青年惊魂未定的样子,冲林我存施礼道:“这位大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旁边人就叫道:“来个人帮把手,把大泽送跌打伤科去。”
林我存从不吝啬自己的力气,闻听便过去帮忙,帮着把摔伤的马夫大泽送去看大夫。
待大夫为大泽包扎固定伤处之后,林我存又相帮着将大泽抬回了家,老郭叔和那受惊的青年一直跟在后面。
回到伤者家里,这家的主人亲自过来向林我存致谢,他这才知道,自己来到了郭玉塘家。
因为郭家先后有立牌坊、娶媳妇、嫁女儿等等几件大事,花销相当大,这不,租出去的田地里的稻谷刚刚打下来,郭宗山就等不及租户送粮进城,叫大少爷郭云翔亲自下乡去收租子。
马车拉到门口,郭云翔刚刚上车,老郭义正在交代一些注意事项,马不知怎地就突然惊起来,一路狂奔而去,老郭义又急又担心,跟在马车后面紧追,可那里追得上,马夫大泽怎么拉也拉不住缰绳,若非林我存出手相救,那最终的伤亡人数还不知有多少。
郭宗山看看儿子惊魂未定的样子,看着大泽摔得昏迷不醒,听着老郭义讲述着这惊险的一幕,不禁感激万分:“这位小兄弟,这次可多亏你了,要不是有你帮忙,我儿子也不知会出什么事。”
林我存帮忙把大泽送回郭家的时候,才知道这家的主人就是郭玉塘的父亲,没来由一阵心慌,好像是毛脚女婿要初次见丈人一般,转念一想不禁好笑:“郭家人怎么知道我是谁?而且他们也未必知道我跟玉塘的关系。”
大泽从马车上摔下来伤得很厉害,腿断了一条,头也摔破了,上药后包得有两个头大,抬回家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郭宗山一面庆幸自己的儿子没事,一面十分焦心,眼看着日前为准备女儿的嫁妆,欠了那些衣料铺、木器作坊等等的铺子的钱,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不能再拖了,管家的聘礼自己家已经变卖了不少填补着其他亏空,有些东西还重新改头换面了一下充做嫁妆给女儿带走了,要不也凑不齐那二十台嫁妆。
今天本想着让儿子赶快下乡去收回些粮谷来,好卖了还上其中两家店铺的钱,结果,马车还没离开郭家就出事了,这他一阵愁眉不展。
林我存不知道郭宗山的为难,看见大泽已经安置妥当,自己老呆在郭家也不是事,便拱手道:“郭老爷,那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郭宗山刚想着是不是留此人吃一顿饭以做感谢,突然灵机一动:“小兄弟,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
林我存点头:“是,我只是碰巧路过此地。”心道,哪里是什么碰巧,根本就是专程来救你儿子来了。
“那,小兄弟你也看见了,我家马夫摔成这个样子,可家中最近正好需要频繁使用马车,看上去你对马很有一手的样子,你若是没什么事……”他上下打量着林我存,这青年像是一个四处漂泊打工为生的人:“能在我家帮一段时间的工吗?”
林我存一愣,想了想便说:“也可以,就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事?”
郭宗山见林我存应允,马上高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做大泽平时做的那些事,赶赶马车呀,接送一下家人出门办事呀,没事就打扫一下院子的卫生之类的,等他好起来了,你也就……”
林我存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想想如果留下在郭家做一段时间的事,好像能更接近了解郭玉塘的生活,于是便答应了。
郭宗山忙说管吃管住,又说了一个比在本地雇一个同样的工人更低的工钱,林我存竟然也答应了。
郭宗山高兴万分,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了,这个傻小子,看样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劳力值多少钱,殊不知人家林我存是看在自己女儿的份上留下来帮忙的。
林我存就被安排跟大泽住在一间,顺便他可以照顾大泽,省去了照看的人力。
当天下午,迫不及待的郭宗山就叫上林我存,赶着马车亲自到乡下去了,本来他还想叫儿子去的,结果郭云翔早上受了惊吓,回房后就打死也不愿意再坐马车出门,没法子,郭宗山只好老将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