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五十岁以上的兵士就不安排直接战斗了,多半是在辎重营做后勤、搬运、养马等杂役工作,难道这锋翼军军力如此缺乏?
他也不好直接问下属,只能强打精神进行日常训练,结果还没等跑出一里地去,就跑瘫了不少人:“林部将喂,我们跑不动了!”
林我存无奈地停下步子:“难道你们平日里不训练么?”
“我们都是这几天临时从辎重营各队中挑选出来的,平日里辎重营是不训练这个的。”
林我存哽了一下:“什么叫临时?”
“你来得不巧,因为锋翼军中各部将已经各有各的职守和所辖营队,又不能随便拆散别的部将的手下,但也不好让你担空头,所以临时凑了一营给你指挥。”说这话的是一个面孔黧黑,眨巴着狡黠的小眼睛的中年士兵,他的左手缺了三个手指。
林我存喘了口气,这也太让他难堪了,他环顾着众人,发现脸上露出笑意的人不少,看样子大家都知道这个。
这也说明,锋翼军本来不缺部将,是有人把他硬塞到这里来的。
林我存振作精神:“大家都起来,今天至少要跑五里地,爬都要爬完这五里,否则就别回去吃饭睡觉。”
当最后一个老头挣扎着挪回到出发点的时候,天已经过午,林我存一声不吭,弯腰背起喘个不停的老头:“走,回去吃饭。”
回到屋里,林我存就不停盘算,去跟裴显达交涉,质问他为何要给自己一营老弱病残?不行,他绝对会以无人为由拒绝自己,或者嘲讽自己。
可是,面对这么一营人,就算是镇国大将军亲自来,也未必能训练出一支能上战场、打得赢的好兵来。
林我存往床上一倒,烦恼地合上眼睛,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广济之战时的左含香,他亲自率领一支精兵冲入格穆人的大营,如入无人之境,那兵力人数也不过一千人。
当他们从广济城冲出去支援时,左含香部署好的另一部分兵力会同嵇尉的两支从侧翼包抄的军队,将格穆人杀得落花流水,这也算是以少胜多的一个例子。
那么,只要自己善用这一营人,说不定也能跟其他尽是年轻人的营队比个高下。
林我存坐了起来:只要自己利用好手中资源,也能出彩。
他精神一振,叫陆道安拿饭来吃了,然后便又回到训练场去。
早上训练过度的兵士们不敢不出现在场上,只是个个面带疲惫,看见林我存,脸上露出恐惧来。
林我存袖着手,在众人面前来回走动:“五十岁以上的人,站到左边去。”哗啦啦,过去了一群人。
“四十岁以上的人,站到右边去。”哗啦啦,又过去了一群人。
中间剩下的青壮年看上去犹如一根根秋风中的衰草,林我存盯了他们一阵:“各自都说一下原来是干什么的?”
铡料草的、遛马的、烧火的、管军服整理的、衣被发放的……报来报去,真正来自步兵营的极少,也有不少是因参战受伤后才转去辎重营的,林我存越听眉毛拧得越紧,这得从头练起。
林我存重新将兵士们按年龄编队,将五十岁以上但身体相对比较好一点的人拣了一部分出来跟四十岁的那一拨人在一起组队,让这两组的人数相对平均些,交代了各种队的须知事项,这下便散了队各自去休息,倒让兵士们诧异了一回。
从此后,每天雷打不动的跑步也按年龄段的不同而跑的距离不同,虽然有人拼命叫苦,林我存巍自不动,不管哪个年纪的人,起码要跑得动、跑得远才行,连战场上逃命的速度都提不起来,那岂不是白白去送命。
五十岁以上的兵士每天负责整理维护军械,保证每一样武器都能拿起来就用。
四十岁以上的兵士苦练射箭、投掷、负重,将来上战场可以起到卫护、支援的作用。
四十岁以下的就要加强训练了,林我存观察着每个兵士的特点,分别安排他们练习刺杀、近身格斗、攀援、射箭等等。
每个兵士觉得自己身体也能吃得消,渐渐习惯了林我存的训练方法,觉得这个部将还不错。
裴显达听说林我存已经将营队士兵的训练开展得有声有色,颇为诧异,他是看不起林我存这种靠着左含香那样的后台爬上来的人的,觉得定然是个不学无术的人。
暗中他也偷偷去看过林我存对手下的训练,林我存很有能力这个事实让他陷入沉思。
后周国和卫夏国之间的纠纷升级了,两国开战迫在眉睫。
这天,林我存带了一部分士兵进行野外的训练,让大家能进一步熟悉地形和山地的奔跑。
林密沟深,林我存他们行进在一个山箐间,他刚觉得出来得太远,正要命令手下往回转的时候,突然,跑在前面的荣光,就是那个缺了三根手指的人,现在已经当了个队长了,跑了过来,低声而急促地说:“林部将,我发现对面山腰上有人。”
“是什么人?”
“看不太清,我已经命令前面的人原地伏下了。”
“干得好。引我去看。”
荣光带着林我存走到前面,用手指着:“那里。”林我存果然看见了对面林中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眼看着就要从林中出来了,他急忙一拉荣光,蹲了下来,从灌木的缝隙间看着对面。
对面林中走出十来匹马来,为首的马上坐着一个花白短髯的老将,从他的服色来看,级别不低。
他身边环绕着侍卫模样的人,个个警惕地东张西望,全神戒备。
林我存的目光却被那老将身边的一个少年吸引住了,那是一个漂亮得过分的少年,看上去也才十来岁,穿着一袭皂衣,脸被衬得越发白了。
林我存目不转睛看着那少年,背上的寒毛慢慢立了起来,那少年竟然给他一种极大的压迫感,比那老将更甚。
那少年的眼睛向林我存这边看来,林我存几疑对方已经看见了自己,那少年的目光太过锐利,与他的年龄根本不匹配。
“是卫夏国的士兵。看他们衣裳。”荣光在林我存耳边低语。
当少年的眼睛移向别处的时候,林我存松了口气,同时他听见荣光也松了口气。
那些人张望了一阵,指点着这边在说些什么,边说边转身离开,林我存身子这才放松了一点,正要站起来,突然看见那少年倾身向前跟他前面的侍卫说了什么,那侍卫就摘下背着的弓来。
林我存正觉奇怪,就见那少年突然在马上转过身来,张弓搭箭,朝自己这边就一箭射来。
林我存急忙缩头,那箭“咻”的一声,射进了林我存背后的树干上,他背脊上顿时一凉,却见那少年冲自己这边微微一笑,这才策马离去。
到那些人走得不见踪影了,林我存这才敢站起身来,回身去拔那树上的箭,一边就问:“荣队长,你可识得那是些什么人?”
荣光有点得意:“林部将,你算问对人了,我正巧知道。那花白胡须的老头是卫夏国的定国公周庭,他身边的那个黑衣少年是他的儿子周念来。上次跟卫夏国打仗的时候,我们曾经跟他们照过面。”
荣光的三根手指就是在那次战役中失去的。
林我存用了点劲才把那支箭拔了出来,他不由得对那少年暗暗佩服,这么远的距离,又只是随便回身一射,就射得那么准,力道那么大,可见他已经发现了本方人员的存在,给了自己一个小小的警告。
林我存顿时后悔,今天出来只想着以训练为主,根本没带什么兵器,只能龟缩着白白吃人家一个下马威。
不过,如果将来上战场的话,还是不要遇上这样的对手最好,林我存正这样想着,就听荣光也这么说了一句。
裴显达日常的一项工作就是去巡营,锋翼军跟永定军还有一个不同点就是为着监视和及时发现敌情的需要,在国境边上设了不少据点。
据点上驻扎的士兵定期更换,裴显达也是定期对这些据点进行巡视,正是他这种不畏劳苦、朴实亲民的态度,才赢得了锋翼军上下一致爱戴。
这次裴显达带着手下二三十个亲兵已经出去了快二十天了,还不见回来,副将翁晓强可就坐不住了。
听到击鼓声响,林我存急忙去中军集合。
裴显达不在,翁晓强理所当然坐上了中军宝座:“诸位将军,裴将军这次出去巡营到现在还没有个音讯,我担心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下面站着的诸将面面相觑,顿时也觉得忧心忡忡,以往裴显达出去巡营,这么长的时间可从来没有过。
“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派一支队伍前去接应一下裴将军为好,大家以为怎样?”
“不错不错,这个法子好。”
“翁将军说得对,要不我们老是担心。”
看样子大家已经接受了翁晓强的意见,剩下来就是派谁去的问题了,林我存尚自犹豫自己应不应当主动请战,就见翁晓强那和蔼的目光望向了自己:“林部将,你去如何?”
林我存心里就暗忖:“自己来到这锋翼军后,翁副将算是一个对自己很不错的人了,这次他指定自己去,说不定就是想帮自己在这锋翼军中立足。”
于是,他忙踏前一步:“小将愿往。”
“林部将,既然是去接应一下裴将军,那就要尽快,你最多带三百兵士,昼夜前行……让我想想,穿过我方这边的鲤鱼背,走国境边上的红日谷,这样也许能更快遇到裴将军。”
“遵令!”林我存接令后,急忙下去准备,他找来地形图看了看,就有点皱眉,那鲤鱼背是一座山脊状似鲤鱼的脊背的山,而红日谷则是一条深窄的峡谷,因谷口正对东方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