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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麻妮娅这次是赌气出来的。赌气的对象是她的未婚夫夏孝阳。

他们原定在六月六日举行婚礼,可是,到了六月四日,夏孝阳突然说他临时有急事,要去一趟广州,跟那边的一家公司举行一场合作谈判。他的公司刚做了一个大调整,准备把设计和生产重心转移到广州,因为那边靠近香港,设计理念新,水平高;另外,那边工厂管理做得好,做出来的衣服质量要好于其他地方。他这么说,意思就是这个婚礼泡汤了。这一次,麻妮娅觉得被伤害了。他们是第三次推迟婚礼了,以前两次,麻妮娅都理解夏孝阳。

在信河街,说起夏孝阳是没人不知道的。他今年只有三十六岁,却已经是信河街的一个标志,是一个楷模,是一个英雄,是一个受人敬仰的偶像。他做的是一家休闲服公司,名字叫美丽鸟服饰集团有限公司。每年的销售额有八十来个亿。他本人的资产还进了去年的中国富豪榜前十名。这是他在外面的社会形象。那么,在麻妮娅眼里夏孝阳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麻妮娅觉得他更像是一台机器。就拿他的工作日程安排来说吧!每个星期一,他都让办公室主任,把他这个星期将要做的事情,安排成一个表格,以一天为一个大单位,一天里面又分三个小单位,分别是上午下午和晚上。然后再在这三个小单位里细分到每个钟头,到分钟。每一个星期,他的日程安排至少要排满七张A4的纸。他让办公室把他的日程安排,通过邮件发给各位副总。当然,他也让办公室传一份给麻妮娅。一个原因是让麻妮娅了解他的行踪,等于通知她,你看你看,我每天都有这么多事,忙得歇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麻妮娅偶尔也会出现在他的日程表上,一般是在晚上,活动内容一栏里会注明:与麻妮娅晚餐。

夏孝阳就是这样的人,他还没有办公司前就这样。从近处说,他知道明天要办哪几件事,哪个先哪个后,路线怎么安排,几点钟出发,几点钟回来,他都计算好。当然,他更不会忘记的是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还有,早一天晚上,他就会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选好,拿出来,用熨斗熨好。从远处说,他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干什么,更知道要通过哪些步骤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知道每个阶段都要做些什么。所以,在很多时候,麻妮娅真是把他当一台机器来看待的。当然,麻妮娅有时也会感觉到一些不满足,因为夏孝阳太像一台机器了,他也像机器一样的冷静和冷漠。

在信河街,麻妮娅也算是一个很出挑的人。一方面是她的身高,她有一米七零。有人做过调查,信河街女人的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零,所以,麻妮娅走在街上,很是出类拔萃。当然,麻妮娅也知道自己不能算一个美人,只能算中等偏上吧!优点是身材高,她对自己的身材还是很自信的。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生意。她做的也是服装生意。信河街有三个大商场,最大的是银泰大厦,其次是时代广场,再就是开太百货。在这三个商场里,麻妮娅各有一个专柜,她做的生意跟夏孝阳不同,是品牌代理,代理的都是世界名牌,银泰的专柜是李维斯系列,时代的专柜是CK系列,开太是汤米系列。她在信河街最繁华的五马街还有一个五千平方米的专卖店,卖的是耐克。她是耐克在信河街的总经销。

麻妮娅的生意做得很不错。而且,可以肯定,只要她不放弃,她的生意会越做越好。可是,麻妮娅却发现了她跟夏孝阳的不同。她并没有因为生意的成功而获得了成就感,相反,她觉得好像被一个无形的铁圈箍住了。她想笑,那个铁圈不让她笑。她想哭,那个铁圈也不让她哭。她想大声一点说话,那个铁圈就把她的喉咙收紧。她想把身子伸一伸,那个铁圈连腰也不让她伸直。麻妮娅还发现,她的生意做得越好,那个铁圈就箍得越紧一些。紧得让她快喘不过气来。她总是梦见自己钻进一个壁洞里,壁洞只能容得下一个身子,她在里面爬,也不知爬了多久,发现这个壁洞居然没有出路,里面漆黑一片。进又进不得,退也退不出。这时,麻妮娅绝望地发现,壁洞里呼吸越来越困难,就要被活活憋死了。每当这个时候,麻妮娅就醒了。一身的冷汗。最主要的是,她的心情一下子就掉了下去。无论什么事情也不能让她快乐起来。这样的梦,已经做了好长一段时间,每做一次,她的心情就要消沉一次。她觉得心也慢慢地变冷。但是,麻妮娅知道,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在没有做生意之前,她是快乐的,甚至是活泼的。从读中学开始,她就有一个人出去旅行的习惯,一个人,背着背包,把目的地定好,大致的路线做到心中有数,她就偷偷地出发了。有时是十来天,有时是半个月,最长的一次,是去云南,一共一个月。那是多么快乐的一个月啊!她像一只燕子一样轻盈,想走就走,想停就停。刚参加工作的那段时间,她喜欢上了登山和露营,一到了周末,就背着帐篷,跟几个驴友去登山。那个时候,无论做什么事,她整个人都是快乐的,出去玩快乐,回到信河街学习和工作也快乐。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什么事情都想去尝试一下,所以,工作几年后,她也跟着信河街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做起了生意。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一脚踏进来,就陷进来了,想拔也拔不出。她做这四个品牌的代理也已经好几年了,每年的销售额都在往上升,去年一年的利润就有一千多万,也就是说,她每一天都能够净赚三万。她的经济完全独立,从来没有向夏孝阳要过一分钱。不过,话说回来,麻妮娅对自己跟夏孝阳的关系还是满意的,除了他在工作上过于投入外,麻妮娅几乎找不出他身上还有什么毛病。夏孝阳有一米八十的身高,下半身比上半身长,所以,无论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很合贴、有型,最主要的是,他看起来很干净,无论什么时候看见他,总能让人感到世界的美好。夏孝阳的另一个优点是让麻妮娅放心,他身边有很多优秀和美丽的女人陪着,但麻妮娅从来不担心夏孝阳会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知道夏孝阳心里只有公司,只有工作,不会有其他非分之想,就是有一点点念头,他也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所以,在麻妮娅的心里,早就认可了夏孝阳和他的生活,她也早就认可了自己以后要过的生活。结婚后,夏孝阳继续做他的公司,继续当他的英雄。而她呢!依然经营她的专卖店,两个人保持着亲密而又有距离的关系,过着有规划而又不断向上的生活。麻妮娅觉得这就是她要的生活。

但是,麻妮娅觉得不快乐。赚钱本来就不是她最终的目的,而且,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钱已经不算什么问题。先撇开夏孝阳不说,单单自己这几年赚来的钱,已够花一辈子。从内心里说,能赚多少钱已经不能让她快乐起来。但是,她问自己,如果现在就停下,她愿意吗?她发现自己不愿意。倒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而是她真的不知道,如果不做生意,她还能够做什么?就像现在一样,夏孝阳跟她说完这件事后,若无其事地飞到广州那边去,她就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麻妮娅想出去走一走。这个念头也是突如其来,她想一个人,开着车,出去走一走,也不用确定目的地,只管开,开到哪里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下,天黑了,随便在哪个小镇过一夜,第二天继续开。一直开到不想开了,心中的怨气也消了,才掉头回来。这么想后,麻妮娅居然有点兴奋起来,这是一个奇特的决定,是个不知未来的决定。下了这个决心后,她仿佛又找回以前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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