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山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不过薛仕锦却无心消受这份惬意,她轻咬下唇,慢慢走近到“闪电狼牙”飞鹰的身边:“仕锦有一事不明,想向公子讨教。”
飞鹰侧过头来瞧见是她,比起那位大小姐脾气使惯了小性子的沈素雪,这位薛姑娘倒还算是言语客气、进退有度的,便淡然一笑:“薛姑娘不必客气,有事请说。”
“敢问公子,那位灵鹫公子的头发究竟为何异于常人?”埋藏在心底有些时日的话一下子倾倒出来,薛仕锦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他的头发……”飞鹰周身不禁一个寒噤。
冥叶城,陇安山庄。
像是做了好久的梦,却不知何故竟会越睡越觉得疲乏劳累。娘亲临别前那一晚最后一句婉转动听的银铃歌喉,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余音袅袅,挥散不去。
“若非当年一念之差,惹人垂怜空劳牵挂,何需今日深闺空牵挂。郎君承诺满庭繁花,而今后空留干枯枝桠……”
眼皮好生沉重,偏偏耳边有个不知情识趣的讨厌声音不断唤着自己。灵鹫只觉眼皮越发沉重干涩,身体也好像一直向下掉……
一双纤弱温嫩的手轻轻推着自己,灵鹫神智尚在清醒与混沌之间徘徊不定之际,奈何可惜了一双眼睛却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来,只得任凭那人儿摆弄。
那双小手温柔地用湿热的巾帕擦拭过他的额头和脸颊,由脖颈一路向下擦拭着,似乎停滞在胸口有一会子,正欲解开他身上的衣衫。
……不成的,在他的胸口,栖息着他的六脚毛蛛。若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之下冒然惊着了这个宝贝。它可是要六亲不认,张口咬人的。
“不能碰我!”灵鹫强行唤醒自己尚在浅度昏迷中沉睡着的意识,大叫着一下子挣扎着坐了起来,张大眼睛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公子,您总算是醒来了!”很温和柔弱的声音,透出主人的甜美矜持,“浣儿还正在担忧您到底几时才能醒过来呢。”
“谁?是谁在那里!”灵鹫努力张大眼睛向着声源的方向望过去,无奈眼前黑乎乎一片,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丝。
姑娘伸出手来在灵鹫面前晃了晃,匆忙急声唤道:“郎中,您快些过来看看!他的眼睛怎么了?”
有几根粗糙苍老的手指抬起他的眼皮,一瞬间灵鹫才发觉自己的眼珠刺痛难忍,不由叫出声来。
“您轻些罢。”温柔的声音适时回荡在身旁的空气中。
“大小姐,这位公子似乎身中奇毒,剧毒已然攻入眼睛,因此才会导致了双目失明……”
“能否治愈呢?”姑娘话语中充满痛惜。
“这很难说……”老郎中捻着胡须,长声沉吟道,“此毒中得怪异,此症来势凶猛实乃老朽平生所仅见一例。或许,可以不治自愈,也或许……这位公子从此以后便要永远陷入黑暗之中,再难以重见光明。”
灵鹫静静地听着,竟是释然多过了恐惧。自他断发之日起,便心知迟早会有毒发的一天,只是一直不知毒发之时究竟会是何等症状?因此一直提心吊胆地过活。今日,虽眼痛失明,倒也是不失为一个了断。
果然,预料之内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陇安山庄之内,灵鹫心中每每想起弟弟宇鹜,便是说不出的放心不下。
毒发之时昏厥地突兀,后来的一切又都发生地太过于匆忙,一时之间令他措手不及。宇鹜一个人,在冥叶城中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他能跑到哪里去了呢。
灵鹫心中思量着,不由有些焦虑不安。但过了一会儿,他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弟弟功夫十分了得,虽然心智未开,但到底是能够自保,至少不会受到大的伤害才是,心下方才好过一点儿。
听着脚步声,纵然轻柔,却仍旧是瞒不过灵鹫那双敏锐异常的耳朵。
“公子,您的伤口该上药了。”姑娘伸手欲接近灵鹫那失焦的眼睛,为他的伤眼敷上些许郎中所开出的药膏。这药膏虽是资历颇深的老郎中亲手挑选,却不知晓究竟有没有太大功效。
“别碰我!我自己来便可!”灵鹫提高声音向角落退去,可似乎分明地感受到那位王姑娘受伤害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以及手指的轻微颤抖,便有些尴尬地道,“在下……身上十分不洁,这般不干净的躯体,只恐污浊了姑娘的双手。……”
“身上不干净。”只闻听那位王姑娘声音竟似是在发抖,“世间还能有如同浣儿这般不洁之人吗……”
灵鹫闻言心下一惊,随即为着自己言行无状而心生歉意,这位王姑娘近日才遭受如此创伤,心中悲苦惆怅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心中不由大肆同情起她来。
“自浣儿回到山庄家中,人人面上不说,心中也无不在笑话着我……连下人们都该私下里背后议论。”王家小姐泪垂如雨,“公子之言,虽不知真假,却请以后休要在浣儿面前再提起来罢……浣儿实在受不住。”她把毛巾和伤药递到灵鹫面前,温言道,“给您,公子还请自行上药便是。浣儿,委实不配。”
灵鹫暗自感叹,又被她的自怜自伤所动,默然接过伤药:“在下何德何能,得以劳烦姑娘如此待我?平白惹得姑娘伤怀,真是罪过。”心道: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我身子更肮脏的人了吧。
只是这话是断断说不得的。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王家小姐在自己胸口处一道长长的伤口上兀自涂些药膏。这处伤痕,是那不知死活的死毛脚蜘蛛在受到突兀地惊吓过后张口便咬所伤,伤处已然出脓泛黑,他并不曾告知过她。
如若此时王家小姐看见他胸口上的东西,只怕定然要晕厥过去不可。
狼牙岭上,夜风凛冽,透骨地清凉。
“你是说,灵鹫体内的毒完全是由一头长发吸取了,所以才能像正常人一样好好地活着。”薛仕锦只觉脚下轻飘飘的,站也站不稳,“难怪……他的头发长成那个样子。原来里面竟是浸满了世间千万种虫毒。”自第一次见面自己便对那一头黄灰色的头发情有独钟,总以为那是特色,是天赋异于常人的象征,可原来,这特殊的长发竟是如此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