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身后细细碎碎的声响,飞鹰回头一瞧,见地上那人的身形端正地坐在冰凉的地面,表情动作均在暗中看之不清,但听他“嘿嘿”一笑,这份不怀好意的笑声令飞鹰不禁想起那日在灵鹫的“亦观”洞窟门口,灵鹫盎然着笑意的脸。
果真听到他贼贼地开了口:“果然不出我所料,大哥,你是对哪个女子动力凡心吧……”
宁安城内,风来客栈。
“冤家路窄,真是冤家路窄。”额上明晃晃的头饰映照着太阳闪着耀眼的光芒,白色衣袂伴着来回地走动而时起时落。向日升在本就不大的屋子里来来去去地走着,眉毛夹得甚紧,足够夹死一只苍蝇。
躺在榻上的人儿是沈素雪,如今的她唇上毫无血色,双眼阖得很紧,任凭向信阳和柳梧如何好生唤她也叫她不醒。旁边坐着哭得像个泪人儿般模样的薛仕锦。
“锦儿,莫要太伤心了。她的身上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并没有太过严重的外伤……上过药后,应该很快就会没事的。”柳梧轻轻抚着薛仕锦的脊背,轻声宽慰她,而自己则亦是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薛仕锦心下思忖,比起外伤来说,内伤岂不更是要命?倘若外伤严重,最多不过是骨折,并无性命之忧。而一旦伤及心脾五脏,岂非要了人的性命?素雪,我的好妹妹,与她八拜之交义结金兰,此时当真越想越是觉得害怕,“若不是我太过任性,素雪也不会被撞受伤……是我她对不起,素雪……求求你,醒一醒。”
“薛小姐放心。”向信阳开口道,“事情既是因我们而起,我们自然会负责到底。”话说到这里便被弟弟拽到一边,低声责怪道,“哥!我们驾马车直奔向前有何不对?是那个丫头自己半路上横冲上前来的。我们为什么‘负责到底’呀?我们也有要紧事要做,你不要老是‘老好人’起来甚么都不管不顾,将甚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行不行啊。”
“这是什么话?”向信阳生气地甩来弟弟,“分明就是因我们闪躲不及而伤及这位沈姑娘,难道要在此刻对她弃之不顾?”他转过身来看看哭得伤心欲绝的薛仕锦,“你看看她们,两个姑娘家,其中一个又受了伤昏迷不醒,你如何忍心一走了之。”
“是是是,你是大好人,是真君子!”向日升气得用鼻子吐出一口气儿,“可是哥,带着她们我们怎么去寻那个黄色头发的怪物?”这句话被薛仕锦听得真切。黄头发的怪物。莫非是指的……又闻听向日升道,“本来带着个柳梧就够麻烦。”他睥睨了正在安慰薛仕锦的柳梧一眼,神色古怪不明,“现在又加上两个……我看我们一辈子别想找到那怪物,更别想找寻到先辈们留下的居所安家之处了。”
“你们在找‘一线天’的那个灵鹫?”薛仕锦扯一扯身旁柳梧的衣袖。
柳梧点点头:“是那日在‘一线天’救下我三人的那位公子,我却不知他唤作什么名字。”
“你们为何称他作‘怪物’。”薛仕锦很是不满向日升对于救命恩人的态度和语气。
柳梧浅浅一笑道:“那位公子救我三人的大恩自是铭感五内,没齿不敢往后。只是有一样,他顺手盗取了向大哥身上一件很重要的物件。”
“很重要的物件。”薛仕锦不自觉地想要向下问去。
“事关重大,请谅解柳梧不便相告。”柳梧继续道,“那东西对于外人来说毫无用处,却是我三人寻回迁徙族人安家落户的关键所在。如今被那黄灰色头发的公子偷了去,所以必定要找到讨要回来。”
冥叶城内,陇安山庄。
雕琢精细的花厅画梁,布局整齐的六张太师木椅,两侧分排着八张红木方茶案,正厅一张做工细致的八仙桌,墙上正中间挂着一幅迎客松树图,两旁题上一副对联:上联曰:笑迎四面八方客;下联对:厅聚天南地北贤。
无福眼见这一切,黄灰色头发的少年便拉长了耳朵听着带他来这里的那位王家小姐为他一一介绍布置陈设。当听闻姑娘为他诵读出这副对联之后,他便朗声笑道:“妙哉妙哉!”
王姑娘不解地偏过头去瞧他:“有何‘妙哉’?”
但见他“呵呵”笑道:“冥叶城中陇安宝地,若是四面八方天南地北的贤客都尽数笑聚于此,岂非陇安太平,冥叶之福。如此对子,岂不妙绝。”
王家小姐听后频频点头,道:“公子如此一说,果真有理。”不由心中爱慕更甚,因他眼睛看她不见,因而目光不由大胆炽热地落在他脸上。却听得厅外传来阵阵爽朗笑声,顿时一慌:“糟糕!我一时忘记,今日爹爹邀了客人在正厅品赏字画……这厅并无偏门,由正门走出定于爹爹相遇……爹爹素来不喜旁人未经许可便冒然前来正厅,这可如何是好。”当下心神大乱,四下打量,目光不由落到了厅角那张一人高的屏风之上,心中大喜,连忙拉过灵鹫的胳膊道:“快!公子与我到屏风后面躲上一躲。”
灵鹫本想大大方方挥会一会这位陇安山庄的正牌主人,但听得王大小姐如此说,便也不好多加辩驳,便随之避到屏风后头。这一头刚藏身,那边王庄主便领着“贵客”进来厅门。
听着正厅离自己十余步之遥的地方几个人的交谈声,黄灰色头发的少年好奇地压低声音问道:“他们赏得是甚么画?”
身旁的姑娘听闻便掂着右脚尖侧身露了一只眼睛出去,见那些人注目于一幅悬挂起来的山水画之上,均是背对着自己这边。虽是背对着自己,但她仍是不敢太过肆无忌惮,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发现,便偷偷瞄了那挂着的画,即收身回来低声道:“画的是一幅玉柳,旁边还题了字,奈何字写得太小,我看不真切。”
灵鹫点点头,竖着耳朵听见其中一人说:“这幅翠柳枝叶繁茂,笔道精劲,颇具大家之风。在下斗胆,题名‘翠柳’如何?”灵鹫心中暗自嘲笑,哪知却又听另一人抚掌称赞道:“余兄好文采!这株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柳树,题名‘翠柳’恰如其分。在下本想名为‘绿柳’,哪料余兄一语惊人,实在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