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将军谋逆案在南朝帝都之中卷起了腥风血雨。
除去被威烈将军府上被处斩的五十一口人,上到深宫内院下至平民后院,不知道有多少人丢了性命。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请求联手仔细调查,却被当时的皇后拒绝。
最后,在不清楚案件的前因后果以及详细过程时,当时的皇后丢了个威烈将军谋逆的结果出来,将所有相关的人全部处死,并销毁所有证据。
之后再有人想查也无从下手。
过了十几年,威烈将军谋逆的结果已深入人心,其他的便彻底掩入尘埃,无人记得。
周墨淮连着翻看了好几页,都在叙述威烈将军谋害元武大帝这件事,连毒杀这种不为人知的事,也写在上面。
但即便如此,周墨淮不相信事情如此巧合,他想把林淼叫了过来,有些事得问个清楚才是,但又不能问的太直白。
“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借着林淼过来换水的功夫,周墨淮状似无意问了一句。
“十八年前啊……”一听到十八这个数字,林淼立刻警觉起来,最近与此相关的事不少,而且一个个都很重要,“十八年前奴才才进宫,太后要登基,还有先皇驾崩。”
周墨淮眉尾猛地一跳,这件事真的发生在十八年前!
“你知道先皇因何驾崩吗?”周墨淮迫切想听到林淼的回答,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他轻咳一声,辩解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十八年前先皇正当壮年……”
“奴才偷偷说与将军听,将军就不要再问起了。”林淼突然凑了过了,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开了口,“听说是十八年前一个将军刺杀先皇。”
见林淼绷着一张脸,脸色极其严肃,周墨淮便知道,林淼说的是真的。
而书上记载的,也是真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看的书其实是不应见光的宫廷秘史,而他拿的那部分刚好记载了先皇驾崩的事,如果他的推断没错的话,书中里提到的威烈将军周贺,应该就是他的父亲周龢。
威烈将军这个称号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三年前在《统战兵法》里他也见到过,难怪当时读到威烈将军部分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有很大的几率,他的父亲就是刺杀先皇的威烈将军。
同时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事,有人故意将这个东西拿到他面前来,故意让他看到。
这个人会是林淼吗?
周墨淮眯起眸子,毕竟所有他阅看的书,都是经由林淼的手拿过来的,也就是说他能读到什么书完全是取决于林淼。
但如果是林淼想让他知道这件事的话,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况且十八年前林淼才刚进宫,他又为何要这么做呢?
没有理由。
理不出个思绪,周墨淮也不在乱猜,猜忌会扰乱一个人正常的判断。
他绷着脸,想继续在书中找出威烈将军不是他父亲的证据。
然而每翻过一页,都能找到威烈将军就是他父亲的证据,连御前三白都有记载。
如果说这本书的前半部分是在讲述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那么后半部分就是在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你是罪臣之子!”
周墨淮放下《夜行记》,捂着胸口慢慢地伏在案上,他艰难地喘着气,连动一下都觉得有东西从他的脊背上刮过。
他脑袋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喋喋不休,那个声音不断地提醒他,他是罪臣之子,他的父亲,是温文澜的杀父仇人。
周墨淮的身体猛地一抽,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周将军,你没事吧!”见周墨淮不对劲,林淼赶紧跑了过来。
林淼轻轻拍着周墨淮的背给他顺气,一低头发现周墨淮脸色苍白,吓得手都凉了,他赶紧派人把林清国叫来。
“我没事。”周墨淮缓了好几口气才能坐起来,他觉得捂着胸口的手有些濡湿,一抬手,发现手掌上沾了一片血。
“周将军,你伤口裂了。”林淼吓得瞪大了眼,他知道周墨淮的伤很重,伤口裂了不容易好。
“无妨,不要惊动陛下。”周墨淮低头瞟了一眼,胸前的衣襟都是血迹,他接过林淼递来的帕子,仔仔细细把手上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可即使擦净了血迹,也无法抹去他的罪孽。
林清国很快就来了,一看到周墨淮的的胸前,脸色变了变,二话不说扒下他的衣服帮他处理。
周墨淮望着羿华殿里来来往往的宫人神色慌张步履匆匆,身上的剧痛不断提醒他,这是他应该承受的罪孽,也是他无法赎清的罪孽。
换好药之后,林清国要求周墨淮到床榻上躺着,不让他乱动。
周墨淮的伤口本来就深,又只有靠银刀尾才能勉强止血,况且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已经崩了两次,再有第三次,怕是要有危险了。
而且这种情况如果再来一次,林清国就不敢保证,周墨淮能不能撑满三个月了。
羿华殿里很快又安静下来了,周墨淮也跟着冷静下来,他思索着温文澜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躺在床榻上,把自他回京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回忆了一遍,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一幕幕场景,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眼前。
耳边突然冒出一句响亮的声音——如果你的杀父仇人出现在你面前,你该怎么办?
周墨淮心脏一抽,温文澜知道这件事。
伤口越来越疼,周墨淮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被褥,他朦胧地望着床顶,看到有无数把闪着银光的小刀向他扎来,他的身体无法动弹,也不想躲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小刀一次次地扎进他的身体,或者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带走一片片血肉。
刻骨铭心的痛并没有减轻他的罪恶感。
周墨淮觉得身体里的血在一点点流出去,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他又忽然看到有一群人在他面前,不断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其中一句“你配不上温文澜”尤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