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衿没瞧他，只是怔怔瞪著镜中的自己，久久说不出话来──
蓝色眼线糊了整个下眼圈，在脸颊上留下诡异的痕迹。睫毛恐怖地纠结在一起，鲜艳口红在嘴巴边抹成了一团红泥……
她现在对于宋路平爱惨她这件事，真的深信不疑了。
正常男人哪有法子对著她这张鬼脸，情话绵绵啊！
易子衿从来都以为自己心脏很强，也自认见识过不少大小场面。
不过，当她隔天晚上抵达日本宋路平的家时，她的嘴巴还真是没法子闭上。
“请问，这是一座古城吗？”
易子衿坐在加长礼车后座，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腰侧，目光却没法子从窗外那一排石壁上挪开视线。
“是仿古城式的建筑。我父亲喜欢传统日式建筑混合著唐风的质感。”
“这会不会太富丽堂皇了些？这和我在京都看到的那些宫城根本没什么两样嘛。”易子衿呻吟了一声，拍了下额头，觉得有点头昏。
半敞的车窗透进阵阵冷风，她深吸了一口，努力地让自己清醒。她可从来没想过宋路平会是这般家大业大啊！
“住久了就习惯了。”宋路平从她身后揽著她，与她一同看著窗外。
这回，易子衿没听到他的话，因为她的视线还呆愣在那一整片的石壁间──开了这么久，还在他家的屋宅外围，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宋路平，你给我老实说──你家是不是很有钱？”易子衿回头，目光谴责地看著他。
“是。”宋路平点头。
“意思是，你如果不演戏，也会是个富翁？”她回头揪住他奶油色羊毛背心，杏眼直逼到他面前。
“我相信我如果不靠家族庇荫，应该也是属于收入不错的人。”拍拍她的后背，他柔声地说道。
“我一点都没怀疑你的能力，我只是被你们家的实力雄厚给吓到了！你家到底有多大？”
“加上庭院，总有个五、六百坪。”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可以口吐白沫吗？”她乾脆翻了个白眼，这下子真有一点不安了。
这样家大业大的家族，就算整人怪招没有特别多，规矩想来也不会太少。
“家族里有一个戏团，里头的两百坪空间是留给大家使用的。私人使用空间，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他慢条斯理地解释著。
“你不要再说了，我的头已经昏了！媒体为什么没报导你的家族财势这么显赫？这样我至少有些心理准备啊！”她气急败坏地嚷嚷著。
“外人都以为这块地是我们租借的。”他相信她不消多时，便能适应这一切了。
“你们家族是如何致富的？我现在学唱戏还来得及吧？”
她难得夸张的孩子气表情逗笑了他，他低头轻咬了下她的唇。
“我父亲在泡沫经济崩盘时，用他的积蓄买了一些地。由于目光精准，后来由代理人出面和建商合作盖了不少房子，这些房子现在都是市中心的大楼。”
“所以，你含著金汤匙，捧著金饭碗长大？”
“学京剧长大的孩子，不可能含著金汤匙。”清晨起来练把子功，在下雪的早上跑圆场，青春期怕喉咙倒仓的焦躁，每一件都是回忆里不可抹灭的苦与甜。
“那我换个说法──你光靠房租、利息就吃不完了，对吧？”
“父亲的成就是父亲的，我相信我在京剧之外的投资也不算逊色。”他低调地说著，眼里那抹自信却是无法抹灭。
“所以──”易子衿一双杏眼睁得奇圆无比，只希望他不要再让她更惊讶了。
“我搜购了一些年代久远、有特色，但却不擅管理、经营的旅馆，将之改装为可满足一般人休闲与看戏双重功能的温泉饭店。”
“我惨了啦──”易子衿皱著眉，抱紧他手臂唉唉撒起娇来。“我看我八成要撞到头破血流，才能嫁进你们家族了。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你，怎么可能被允许随便娶老婆啊？”
“我有我的想法。结婚这事，总要我同意吧。”
易子衿一对羽睫缓缓□动了两下，继而直澄澄地看入他的眼里。
“你话中有话喔。”她说。
他赞许地看她一眼，将她身子往后一拉，搂在胸前。
“我家里始终希望我娶个同为京剧世家的妻子，好继承剧团。”他顶著她的发旋，与她一同迎著窗外染著寒意的冬风。“我以为京剧该是传贤不传子的时代──但我的家人却不认同这样的想法。所以，我需要一个不会因为我的家世，而对我的家族妥协的妻子。”
“所以，你是带我回来过关斩将的？”她半转过身，故意拧眉瞪他。
“你说呢？”他挑眉反问。
“我开始觉得你是个表面斯文无害，内心却是一肚子算计心肠的坏男人。”易子衿板著一张脸，还连戳了他的肩膀两下。
“我再坏，也舍不得让你在我家吃一点苦。”他边说，边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我知道，不然怎么会愿意和你一起回到日本呢……”她仰头一笑，更加窝进他怀里，觉得他的身子暖和得让人舍不得移动半分。
黑色大车缓缓静止在一道石壁大门前，随著巨门的缓缓滑开，一栋古色古香的屋宅慢慢地呈现出来。
“你们家前面有一个莲花池！”她惊呼出声，回头看他一眼。
“不要用这么愤世嫉俗的眼光看我。你如果不喜欢，我明天就叫人把它给盖住。”他笑著说道。
“你少害我一进门就树敌。”易子衿轻笑地捶了下他手臂。
车子经过一处中国式的小桥流水庭园，滑过一片木制回廊，缓缓地停在一扇大得吓人的柚木大门前。
“下车了！”
易子衿搭了三个小时飞机，外加两小时车程。车子一停，她就马上开门，跳出车外，伸了个懒腰。
正要帮她开门的司机，愣了一下，旋即转到另一旁为宋路平开门。
“子衿姊。”宋雅汝穿和服，温婉地笑著朝他们而来。
“雅汝，好久不见”易子衿张开双臂，开心地给了她一个拥抱。“这套橘色和服好衬你的肤色喔。”
“谢谢。”宋雅汝笑著回头轻唤了一声。“爸妈正在里面等你们吃晚饭。”
“等我们吃饭？可是现在已经九点了……”易子衿惊讶地说道。
“你得有心理准备，那会是一顿很正式的法国餐。”宋路平说。
“下马威，是吗？”易子衿的眸子瞬间熠熠发亮了起来。“哈哈，幸好我带了一套足以在女王登基晚会时穿著也不会逊色的礼服。”
宋路平看著她容光焕发的样子，他眼里的深情浸得更浓了。他揽过易子衿的肩，在她发上落下一吻。
“你们感情真好。”宋雅汝羡慕地说道。
“等你的MR。 RIGHT出现时，你也会这么甜蜜的。”易子衿说道。
“我不敢这样奢望，我已经被安排相亲了。”宋雅汝黯然地说道。“母亲挑选的对象，都是稳重、安静的京剧演员。”
“你不喜欢的话，就拒绝啊。”易子衿不解地看著她。
“可是……母亲会不高兴。”宋雅汝叹了口气。
“亲爱的，相信我，当你找到一个能让你快乐的另一半时，你的妈妈会更开心的。”易子衿拉著宋雅汝的手，开始对著她嘀嘀咕咕起来。
宋路平看著她们两人，心里的担忧又渐渐地散去了一些。
子衿果然不愧是他看中的妻子人选！
雅汝需要有人帮她建立一些自信，而子衿有种领导者的气质，雅汝应当能在耳濡目染之际，多学习到一些她的魄力。
“干么用那么满意的笑容看著我？”易子衿伸手去揉他唇边的笑容。
“我只是在猜想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适应这里？”他反握住她的手，淡淡地笑，温柔地看著她。
“我的适应速度，绝对会超乎你想像的快。”她昂起下巴，自信地说道。
“但愿如此。”
“对我很没信心喔！”易子衿搂著他手臂，性感地微噘著唇。
“对你没信心，就不会把你带回来过关斩将了。”
“暗地算计人的坏家伙。”朝他一皱眉头。
“子衿姊，我哥哥不是那种爱算计的人。”宋雅汝以为她真的生了哥哥的气，急忙地开口解释道：“只是我们家里有太多祖宗定下的老规矩，哥哥即便已经改革很多了，但还是得靠他的另一半在一旁坚持他的理念，才能事半功倍啊。”
“原来如此啊。”易子衿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纯粹是因为爱我爱到团团转、爱到疯狂、爱到不顾一切，所以才要娶我的。”
“子衿──”宋路平将她拉到身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向你求婚，除了因为你够坚强、足以担当宋家下一任女主人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爱你。”
“是吗？我想我如果没有足够的韧性，你也不会带我回来吧？”她杏眸一眯，半认真半不认真地和他抬贡起来。
她相信这男人在乎她，不过身为聪明女人，她当然不能让他以为她那么容易就被摆平了。
“你若是韧性不足，我也愿意等候到你培养出能力的那一刻。因为你是我这辈子唯一认定的女人。”宋路平坚定地对她说道。
易子衿察觉到他扣在她肩上的十指，全都紧张地收紧了。
她一挑眉，扬唇一笑，拍拍他的手臂，好让他放松一些。
“雅汝，你哥确实不坏，但他的嘴巴挺坏、挺会哄人的。你以后可得帮我多看著他一点喔……”她笑著说道，故意警告似地抡起拳头在他面前虚晃了两下。
宋雅汝闻言，低笑出声，只觉得子衿到了他们宋家，一定能改变什么的。
而宋路平微笑地推开大门，揽著易子衿的肩，以一种稳健的步伐，将她带入宋家的世界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