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清欢回过头来,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又回过头去望天。
司空千莲苦笑,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陪他一起沉默,他刚刚从这个清冷傲然的男人脸上看到些什么?无措,茫然,这些都不是他月华上仙该有的表情,可是他都有了。
活该你也有今天,不知道怎么办了吧!
凭心里怎么骂,嘴上还是劝了,“如今六界都太平无事,十年前那一出戏,也早都落幕了,她如今什么都不记得倒也好,你别揪着以前的事没完没了,今年夏天是个好年景,不如带她出去散散心,你们师徒俩好好地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赫连清欢这次没有回头,司空千莲便也看不到他脸上是如何古怪的表情。
只怕他看见了,就要笑出声了。
昏昏醒醒地又过了些日子,封千紫才彻底明白自己的伤有多么的严重。
丫的,这种不定性晕厥肯定不是低血糖或者低血压引起的。
那个人,那个她叫做师父的帅哥,整天摆着一副冷冰冰的臭脸给她看,连递给她粥,递给她药吃的时候都没句好话。
“自己端稳,别洒了。”
好像她还没她自己盖得那床被子重要,洒了又不用你洗!
总觉得,他好像挺不待见自己的,可是有时候,却又见他在自己屋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或者看书,或者打坐,虽然很少说话,她却觉得很安全,她醒着的时候会偷偷看他,这师父真帅!
睡着了的时候,也能觉得身边有个人守着,一睁眼就看见他的感觉真是挺不错。
却也——无趣。
她睡得时间长,醒得时间短,宛如一个出生的婴儿一般,一天大部分时间便是在睡觉中度过的。
浑浑噩噩地过到了春天,才觉得,这身子骨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早上醒来,阳光明媚,一出门,便看见阳光下明晃晃的一片梨花,耀得人睁不开眼,她用手在额前搭个凉棚,看见那人正拎了只小水桶在浇树。
一袭天水碧色的长衫盖住了白麻布鞋的大部分,只露个鞋尖出来,袖子肥肥大大的,益发显得那只腕子有些细美,那么远的距离,她竟也能在阳光下清晰地看到他白皙的骨感的手指上的一枚金戒指,掌中擎了只翠绿的葫芦瓢,清凉凉的水从瓢里流出来,无声无息地灌入梨树下。
他侧身冲着她。
她走近了,靠在他侧后面的一棵梨树上,低声唤了一句师父。
他没有回头,站起身来向前面一棵梨树走去,复又浇了一瓢水在下面,“有事?”
“我,我以前犯的错,大不大?”
好歹得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了,她总是猜想着,兴许这个身体的前主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下凡间杀人放火去了?或者是跟哪吒似的剥了谁的皮?抽了谁的筋?再或者,跟齐天大圣孙悟空似的偷吃了蟠桃仙丹琼浆玉露,踹倒了炼丹炉,敲掉了天庭九华殿上的匾……
要不然,她这个师父怎么就不肯给她个好脸子看呢?
有时候见白姐姐来了,他和她在一起说话,就随便得多,可是一到没人的时候,他就又摆出一副臭脸来,分明就是在气她不争气呢。
封千紫醒着的时候,也仔细地琢磨过,这个酷酷的帅哥,肯定对他这个唯一的徒弟爱护有加,不然,也不会在她灰飞烟灭的时候加上护持的法术,但是,肯定也对她犯下的罪行感到震怒,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气也不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又不肯放下脸来装没事人的局面。
这是不是就叫恨铁不成钢?
关键这不是我的错啊,她心里郁闷,谁叫她生受了这副身体。
心想,不如跟他坦白了。
又想,他这么爱护徒弟,要是知道原来那个已经没了,不知道会不会伤心欲绝。
又想,看他那看破红尘的德性,该不会有什么太大反应才对。
所以,嗯,趁着今儿天气好,该说的,就说了吧。
赫连清欢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身来看着她,日光透过新生的梨树叶子散散碎碎地照在她脸上,生动又鲜活,就好像这十年的分离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她一直在他身边。
“你犯的错,不叫什么错。”
将翠绿的葫芦瓢丢进小木桶里,走到她身边,低头注视着她,“但是,你不听为师的话,自作主张,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就错的很严重了。”
诶?
这是什么意思?
封千紫眨眨眼睛,看着他走过来,走到自己眼前,她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一股水露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便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一颗心扑扑扑地跳如撞鹿。
什么为师为师的,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好好的一个帅哥干嘛把自己搞得跟老古董似的。
“我,我不是你徒弟。”然后就说了这么一句自己都觉得十分欠抽的话出来。
见他微张了唇,似乎有些无措,有些莫名其妙,有些气恼,又好像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她简直为他的表情神魂颠倒了,勉强支撑着被帅哥诱惑之后残存着那一点点理智,她特别不合时宜地咽了一口口水。
“我是从北京来的,穿越过来的,不知道怎么穿到你徒弟身上了,凑巧的是,你徒弟也叫封千紫,和我同名同姓,但是,我不想再瞒着你们了,我确实不是你徒弟,至于你徒弟……我估摸着……你,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封千紫将头低下去,看着他的水桶,桶里的水清澈透亮,能映出他碧蓝色的衣裳来。
在这个明媚的早晨,一切颜色都显得特别的鲜亮。她竟然还在等待他的回答的同时,有闲情逸致听到几声清脆的杜鹃鸟的叫声。
“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可愿意……你可愿意同为师一起,到凡间走走?”那语气竟有些低伏的姿态。
“嗯?”封千紫怀疑他是不是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了,“我,不是,这位神仙哥哥,吾不是汝徒儿,汝可否听懂吾方才所言?”
是不是话说得太白,他听不懂,可是她这古言水平实在是有限啊,凭着看了几集霹雳布袋戏,也就会说个吾啊,汝啊什么的,没想到穿越到古代这交流还是个问题了,可是平常看他和白姐姐说话也都是很白的,怎么到我这里他就听不懂了呢。
赫连清欢望天长叹,这个招牌动作,他终于又找回来了。
赫连清欢继续浇树,封千紫跟在他身后劳力唠叨:“我真从北京来的,我这身体是你徒弟的,我这灵魂可不是,我是得白血病死的,我今年十二岁,不对,已经穿过来快一年了,那么我就是十三岁了,我觉得吧,我还是以后叫你哥比较合适,看样子你也就比我大个六七岁,而且,我想在这里继续我的学业,就是不知道你们这里能学点什么,毕竟有可能的话,我还是要回北京去的,学不到知识,学点手艺也行,回去好歹能吃上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