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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汉纪(4)

韩信假称生病,讨伐陈豨时他不参加,暗地里却派人到陈豨那里,与他串通谋划。韩信计划在夜里与家臣伪造诏书赦免官府里的役工以及奴仆,鼓动他们袭击吕后和太子。一切都已准备好了只等陈豨的消息。

韩信手下有个舍人曾得罪韩信,被关在监狱里准备处斩。次年正月,那个舍人的弟弟上书举报,告诉吕后韩信要造反。吕后想把韩信召来,又担心他可能会不服从,就与相国萧何商量,让人假装从刘邦那儿来,说陈豨已经被捉杀头。

列侯及群臣听到消息,都来朝中祝贺,萧何又骗韩信说:“你虽然病了,道贺也是要去的。”韩信入朝,吕后便让武士将他捆起来,在长乐宫钟室里斩首。

韩信将要被斩首的时候,说:“我真后悔当时没有用蒯彻的计策,结果栽在一个女人手里,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吕后下令诛韩信三族。

刘邦回到洛阳,听到韩信谋反被杀,心里既惋惜又兴奋。他问吕后:“韩信死前说了什么?”吕后说:“韩信说没有用蒯彻的策略让他很后悔。”刘邦道:“哦,他说的是齐国的辩士蒯彻啊!”于是下诏命令齐国逮捕蒯彻。

蒯彻被押来后,刘邦问他:“你有没有指使韩信造反?”

回答说:“是的,我确实说过。但韩信不听我的,所以才自取灭亡,落到这个地步。假使他听了我的话,陛下怎么还能捉住他并诛他三族呢?”

刘邦大怒,下令:“烹了他!”

蒯彻连忙叫喊:“哎呀!冤枉啊!居然要把我烹了!”

刘邦说:“你指使韩信谋反,我没有冤枉你!”

蒯彻说:“秦朝丢失了他们的鹿,天下人一起去追,跑得快长得高的人可以抢先得到。古代盗跖的狗对着尧吠,并不是尧不仁,而是狗天生就是要对非主人的人叫的。在那个时候,我只知道韩信,不知道有陛下。手持兵器想做皇帝的人多着呢,只是力量不够罢了,您难道能把他们都烹了吗?”

刘邦听完,想了想说:“别追究他了。”

后世有人认为,韩信为刘邦南征北战,汉朝能够得到天下,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了韩信的军事能力;再看他先前拒绝蒯彻的建议,在陈迎接刘邦,怎么会想着谋反呢?实在是由于爵位被削,心里不平,才不得不造反;其实刘邦也有对不起韩信的地方。

司马光对此评论说:“刘邦在陈用欺骗的手段抓住韩信,说他自己确实有对不起韩信的地方;不过,韩信在某些地方也是咎由自取。当初,刘邦与项羽在荥阳相持,韩信消灭齐国,不回来报告刘邦,却自己在齐地称王;后来刘邦在固陵追击项羽,和韩信约好同时进攻,结果韩信又不来。在那个时候,刘邦已经产生了诛杀韩信的想法,只是力量还不够而已。等到天下已经平定,韩信还能依仗什么呢?借机谋利是小人,报答恩德是君子。韩信自己像小人那样谋取利益,却指望刘邦待他如君子,岂不是太荒谬了吗?”

英布谋反

韩信被杀让淮南王英布很害怕。后来梁王彭越也被诛杀,刘邦又把他的肉做成肉酱,分赐给各地诸侯。使者到达淮南,正在打猎的英布看见彭越的肉酱,非常恐慌,便暗中派人聚集军队,等待邻郡报警告急。

英布的宠姬生病后找大夫医治,医生与英布属下的中大夫贲赫住对门,贲赫便通过这个关系送给英布的宠姬很厚重的礼物,并且在自己家里陪她喝酒。宠姬后把情况如实向英布做了汇报。在自己家陪上级的宠姬喝酒。英布怀疑贲赫与宠姬私通,就想拘捕贲赫。

贲赫乘机跑到长安举报,说:“有迹象表明英布要谋反,应该趁他发动之前先将他诛杀。”刘邦读了他的举报信,对相国萧何说起,萧何说:“英布不是会谋反的人,恐怕是仇人妄图诬告他。我请求先把贲赫抓起来,再派人暗中查探英布。”

英布见贲赫因为得罪自己而逃去向刘邦举告,本来就怀疑他会向刘邦和盘托出,而汉朝又派使者来,很多造反的证据被查出,便索性杀光了贲赫全家,起兵造反。这时是汉高帝十一年(公元前196年)的七月。英布造反的消息传到长安,刘邦就赦免了贲赫,任命他为将军。

刘邦征求将领们的意见,大家都说:“发兵讨伐,杀了这小子,他能做什么大事!”汝阴侯滕公召来原楚国的令尹薛公,向他询问。

薛公说:“英布当然要反叛。”

滕公问:“皇上分封他土地,又赐给他爵位让他称王,他怎么可能要谋反呢?”

薛公说:“皇上这几年相继杀了彭越和韩信,这三个人功劳相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他自己疑心大祸将临,所以要造反。”

滕公将薛公的话转告给刘邦,刘邦宣见薛公,也向他询问。

薛公回答说:“英布造反不足为怪。假如他采取上策,我大汉将失去崤山之东;如果他采取中策,胜负未知;如果他采取下策,那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刘邦问他说:“上策是什么?”

回答说:“东夺吴地,西夺楚地,吞并齐地,占领鲁地,然后让燕、赵两国自立,那么崤山以东就不再归大汉所有了。”

问:“中策是什么?”

答:“东夺吴地,西夺楚地,吞并韩地,占据魏地,控制敖仓的存粮,堵住成皋口通道,那么胜负未知。”

问:“那下策是什么?”

答:“东夺吴地,西夺下蔡,然后把辎重送回越地,自己回到长沙,那么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大汉就没有任何危险了。”

刘邦又问薛公:“那英布会如何?”

薛公说:“一定会采取下策。”

刘邦问:“为什么呢?”

薛公回答说:“英布原是秦陵刑徒,靠自己的努力才爬到今天万乘之王的地位,这些都说明他目光短浅,只会为自己,而不会为老百姓做长远的打算。所以说他一定会采取下策。”

刘邦说:“说得好!”于是对薛公大加赏赐。

不巧,刘邦突然病了,想让太子前去进攻英布。

太子的门客东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劝建成侯吕释之说:“太子带兵,有功不能再增高地位;万一没有功劳,恐怕从此就会遭殃。

“你为什么不赶紧向吕后解释,说英布是天下闻名的猛将,擅长领兵打仗,曾帮助圣上攻夺了天下。若是让太子统率那些曾和圣上一起打江山的人,无异于让羊去驱使狼,无人听命。况且一旦英布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击着战鼓向西进攻了。

“如今陛下虽然生病,也宜亲征,躺着监督大军,那么将领们就不敢不尽力。皇上虽然辛苦,但为了子孙还是振作一下吧。”

于是吕释之马上连夜求见吕后。吕后找机会按这意思对刘邦哭诉,刘邦说:“我本知太子无力担此重任,还是我自己去吧!”

于是刘邦亲自率军东征,大臣们留守朝廷,前往霸上送行。留侯张良病得很重,也勉强支撑给刘邦送行,他说:“我本应随您出征,但事与愿违。英布手下全为楚人,勇猛剽悍,希望陛下千万别逞强!”又建议刘邦任命太子为将军,监督关中军队。

刘邦说:“你虽然生病,也请与我一同前往吧。”当时,叔孙通是太子太傅,张良代理少傅事务。刘邦下令征发上郡、北地、陇西兵马,巴、蜀两地的材官以及京师中尉的军队3万人,守卫皇太子,驻扎在霸上。

英布刚造反时,对他的将领们说:“皇上老了,一定不会亲征。要是派其他将领,我只害怕韩信、彭越,而现在他们都已死了,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他才敢于反叛。果真如薛公所说,英布向东进攻吴地的荆国,荆王刘贾败逃,死在富陵;英布收编了刘贾的全部士兵,渡过淮河进攻楚国。

楚国征发军队,把军队分为三支,通过彼此支援来赢得胜利。有人力图阻止楚将,说:“黥布善于用兵,人们一向惧怕他。而且兵法上说:‘诸侯在自己领土上作战,士兵容易逃散。’而现在楚军的兵力被分成三支,敌军只要打败其中一支,其余的就会闻风逃跑,哪里还能互相援救呢!”楚将不听,果然英布攻破其中一支楚军后,其余两支就逃跑溃散了。然后英布又率领军队向西进攻。

次年十月,刘邦的军队在蕲县以西遇到英布。英布军队十分精锐,刘邦就在庸城坚守。远远望去,英布的排兵布阵跟当年的项羽如出一辙,刘邦心里很是厌恶。他与英布互相望见,远远地问英布说:“你为什么要造反?”英布说:“想当皇帝而已!”刘邦顿时大怒,厉声严斥英布,随即与他展开大战。英布军队战败逃走,渡过淮河,其间虽多次回头再战,仍然不能取胜。英布只好与100多人逃到长江以南,刘邦派另一猛将追击。

汉朝另外的将领在洮水南、北追击英布军队,都大获全胜。英布曾联姻于番君吴芮,所以长沙成王吴臣就派人诱骗英布,谎称和他要一同逃往南越。英布相信了,就跟着使者前去,但却被番阳人杀死在布兹乡农民田舍。

废立太子之争

戚夫人很受刘邦宠爱,生下了赵王如意。刘邦不满太子刘盈生性懦弱,而认为如意像自己,所以虽然如意的封地在赵,刘邦却让他常住长安。

刘邦出巡关东,戚夫人经常跟着去,日夜在刘邦面前哭泣,请求将儿子如意立为太子。吕后因为年纪大了,总是在长安留守,渐渐与刘邦疏远开来。

刘邦想废黜刘盈,改立如意为太子。大臣们努力阻止,刘邦却仍一意孤行。御史大夫周昌在朝廷上极力争辩,刘邦同意他陈述理由。

周昌口吃,当时又非常生气,说:“我嘴里说不上来,但我确确实实知道这不行!陛下想废太子,我就……就……就是不同意!”

这时候,吕后正在东厢房悄悄偷听,退朝以后,去见周昌,跪下来谢他,说:“不是您,太子差点就要被废了。”

汉高帝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刘邦平定英布叛乱后回来,病情加重,就更加想换太子。张良劝阻不被接受,于是谎称生病从此不问政务。

叔孙通劝谏说:“从前晋献公因为宠爱骊姬,废黜太子,另立奚齐,导致了晋国几十年的内乱,被天下人耻笑。秦朝由于错失良机,没及时立扶苏为太子,使赵高得以用欺诈手段立胡亥为皇帝,使自己宗庙绝祀,这是陛下您亲眼所见的。现在天下无人不知太子厚德仁义、孝顺温良。吕后又与陛下同甘共苦艰难创业,陛下又怎能忍心相背弃?陛下如果坚持让小儿子取代嫡长子的地位,我愿先受诛杀,让地上浸染我脖子里的血!”

刘邦说:“你别这样,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叔孙通又说:“太子,是天下的根本;如果根本动摇,天下就会不安。陛下怎么能拿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来开玩笑呢?”

当时大臣中坚决劝阻的人很多,刘邦知道群臣中没有人扶持如意,就没有改立。四月二十五日,刘邦在长乐宫驾崩,太子刘盈继位,是为汉惠帝;吕后被尊奉为皇太后。

吕太后命人将戚夫人囚禁于深巷,剃掉头发,扣住脖子,穿上赭色的囚服,让她在那儿舂米。她又三次派使者召如意过来。

赵国国相周昌对使者说:“高帝生前将赵王托由我照顾。赵王年纪小,我听说吕太后怨恨戚夫人,召回赵王后也会被杀掉,所以我不敢让赵王去。而且赵王也病了,不能接受诏令。”吕太后大为愤怒,先派人召周昌。召回周昌后再次派人召如意。

如意来到长安,还没有到达的时候,惠帝刘盈知道吕太后憎恶如意,就亲自去霸上迎接他,与他一起入宫,吃饭睡觉步步不离,生怕母后加害于他。吕太后想杀如意,但始终找不到机会。

次年十二月的一天,惠帝很早就外出打猎,如意因为年纪小,不能早起,所以就没去。吕太后终于找到机会,就把如意用毒药毒死了。黎明,惠帝回来时,如意已经死了。

吕太后仍不放过戚夫人,又命人砍断她的手脚,挖去眼珠,熏聋耳朵,灌下哑药,让她待在厕所里,称她为“人彘”(意思是“人猪”)。

过了几天,吕太后召惠帝来看“人彘”。惠帝见了,大为吃惊,几番询问后竟得知这就是戚夫人,于是大哭一场,从此卧病在床一年多。他派人向吕太后请求说:“这种事不是人做的。我作为太后您的儿子,没有颜面再来掌管国家。”惠帝从此每天饮酒作乐,不理朝廷政务。

萧规曹随

酂侯萧何患病,惠帝刘盈亲自前去探望,问他说:“众臣中有哪位可以在您去世后接替您?”萧何说:“君主应该是最了解臣子的。”惠帝就问:“曹参怎么样?”萧何叩头说:“皇上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可以我死而无憾了。”

汉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七月初五,萧何去世。萧何生前购房量地,必定选择位于穷乡僻壤的。他身为家长治家,勤俭节约,从不浪费财力物力营造宅院屋宇。他说:“后代若贤,就学我的俭朴;不贤,也可以避免被权霸夺走家产。”

不久,曹参被任为相国。起初,萧何去世的消息传来后,曹参就告诉舍人说:“快点准备行装!我要进京去做相国了。”没多久,曹参果真被召入朝。曹参还是平民的时候,与萧何交好;等做了高官,两人之间就有些矛盾;等萧何临死时,却仍推荐曹参为继任相国。

曹参接替萧何以后,所有的事物都不作变动,全按照萧何当年的规定。他挑选到郡国里不善言辞、质朴敦厚的长者,马上任命为丞相史;而那些刻薄功利的旧吏,则加以斥责开除。

曹参整天喝酒,卿、大夫以下的官员和门客们劝他专心处理朝政,曹参总是让他们喝酒。有想趁机说话的,就索性把他们灌醉,让他们没机会说;这样的情况屡屡发生。曹参不追究别人的过错,相国府中一直平安无事。

曹参的儿子曹窋担任中大夫,惠帝拿曹参喝酒不理政务的事向他诉苦,说:“难道是欺负朕年轻?”于是让曹窋回去,在家里私下问曹参。曹参大怒,罚曹窋二百竹板,说:“快回宫去侍候皇上!你还没有资格评论国家大事。”

下一次上朝的时候,惠帝责备曹参说:“曹窋是我派去劝你的。”

曹参摘下帽子,向惠帝道歉,说:“陛下认为自己与高帝相比,谁更开明威严?”

惠帝说:“朕岂敢与高帝比?”

曹参又问:“陛下认为我与萧何相比,谁更贤德?”

惠帝说:“萧何好像更胜一筹。”

曹参说:“陛下说得对。高帝与萧何打定江山,确立了法令。现在陛下无为而治,我们臣下恭谨守职,大家都沿袭前人法令,不就够了吗?”

惠帝说:“是这样的。”

曹参担任相国三年,百姓作歌称颂他说:“萧何为法,较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意思是萧何确立了好的法令,曹参接任相国后,只是沿袭遵守而不违背,上面无为而治,百姓乐享太平。

吕后分封诸吕

汉惠帝七年(公元前188年),惠帝刘盈驾崩于未央宫。当初,太后吕雉让张皇后抱别人的儿子来抚养,把他的亲生母亲杀死,立为太子。太子于惠帝驾崩后登位;因为年龄幼小,吕太后当时身份为太皇太后掌握实权。

陆贾像,图出自清·顾沅辑《古圣贤像传略》。陆贾,西汉大臣。

汉高后元年(公元前187年),吕太后与群臣商议,欲将吕家人封为诸侯王。问右丞相王陵,王陵说:“高帝刘邦曾经杀白马饮血盟誓,说:‘称王的若非刘氏后代,天下人可以一起消灭他。’若吕氏称王,则盟约将被打破。”

太后很不高兴,又问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他们回答说:“高帝平定天下,规定刘氏后代才能称王;现在太后临朝,分封吕氏为王,也是合情合理的。”太后很高兴,就宣布退朝。

退朝后,王陵责备陈平、周勃说:“当初与高帝饮血盟誓,你们也是亲自在场的。现在高帝驾崩,太后一个女人主持朝政,要封吕氏为王,你们只顾奉迎太后,却背叛约定,还有什么脸面在九泉之下见高帝呢?”陈平、周勃说:“今天在朝上有胆量坚持劝谏,我们的确不如你;但将来保全社稷,为刘氏确保江山,你却未必如我们二人。”王陵没有话可以对答。

不久,太后任命王陵为太傅,表面上升了他的职,实则将其右丞相实权削夺。王陵于是告老还乡,没几年以后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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