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雨露未干。唐无波在后花园里采摘雨露泡茶,前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不少下人兴冲冲赶向前院。
“二小姐,连盟主来了。”丫鬟翠儿奔到她身边兴奋道,这些丫鬟自小就被卖入府邸培养,名字都是书房先生按颜色、花样等俗气的名字命名。
“还有谁来了?”唐无波问道,这连追封是唐家庄的常客,就算再怎么稀罕也都看熟了,今天这状况定有异常!
“还有……还有连公子呀!”翠儿俏脸一红,娇羞道。
她扯住唐无波的袖子激动道:“二小姐,不如我们也去看看这连公子吧,听说他文武双全,还长得特别俊!”
“要去你去吧,我还要事要忙!”唐无波拒绝了,专注的目光未从杯中茶移开。
翠儿有点失望地应声好,但立即转身快步追上其他姐妹们。
唐家的前院大厅内,声名远扬的盟主连追封正与唐蔺如聊天,紫衣联袂的连峰城则立在一侧,但就那么一站,一举手,一投足也英气逼人,如刀刻的脸棱角分明,冷峻刚硬中愈见俊美,傲岸卓然兼之闲雅。看到丫鬟们聚在耳室偷窥他,他落落大方回以一笑,然后转向正在对话的父亲。
连追封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协商,“短短两个月,仅中州并州、徐州和扬州就被杀了十七位高手。不仅如此,这两个月大大小小的镖银都被劫走,就连震威镖局也无幸免!”
“振威镖局也丢了镖?!”唐蔺如大惊,要知道这震威镖局行走江湖五十年载未曾失手,而镖主郑豪云又义薄云天,武功造诣早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在黑白两道面子不小,怎么还会丢了这镖?
“我们一路追查到扬州就断了消息,所以我估计这伙人就藏在扬州某个角落。”连追封寻思道。
唐蔺如啪一声打在扶手上,“如果我能帮上什么忙就一定要说,铲恶锄奸不能漏了我!”
“哈哈!”连追封爽朗笑道,“那当然!”不然又怎会是多年生死之交?临时突然想起某事,连追封遂问道:“玉珊近来如何了?”
“唉,”唐脸色变了脸色,无奈叹道,“昨晚差点被那采花贼花非花得手……”
什么!连追封眉头一紧,捧在手里的茶杯立即被捏碎。
唐蔺如连忙安抚道:“放心,昨晚似乎有人出手相救,玉珊只是中了迷香,早上醒来就没事了。但是一觉醒来却在屋里大吵大闹,夫人劝不听,说是要找那个采花贼?”
“可知是谁出手相救?那采花贼必须找,实在不能轻易放过。”连追封恨恨道。
唐蔺如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是哪位出手相助,现已派人追查。但玉珊实在是让我慌乱了,她居然要嫁给那个采花贼,说什么只有他才懂得自己的心。”
“胡闹!真是胡闹!”连追封拍案而起,花非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只会到处乱嗅女人味儿,花言巧语,黑白两道均不齿的登徒浪子而已。
“我去劝劝她,她现在在哪?”
“就在房内,我劝不听,你试试吧!”有人帮劝总是好,唐蔺如连忙引领着他往后院走去。此时唐玉珊的房内已被砸得混乱不堪,她更让邱抹芸好言相劝不久。
唐蔺如进门见满屋狼藉,禁不住喝道:“玉珊,见了你连叔叔还不过来行礼?!”
泪痕未干的唐玉珊捧着花瓶的手停在半空,听了爹爹的喝话,转身看见慈爱的连追封,立即扑到他怀里大哭着,手指乱划。
连追封恋爱地拍着这孩子的背,“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你中意的是好人,我们又怎会阻拦你,只是那花非花实在是个混账,玉珊决不能嫁给他,你就是嫁个皇子皇孙也不为过呀。”
唐玉珊推开连追封,激动地咿呀咿呀颤动。
邱抹芸无奈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被这孩子折腾得累了,想先下去歇息了。”
“夫人,我扶你吧。”唐蔺如连忙扶住渐现疲态的夫人,邱抹芸点头,任他搀扶着离去。
连追封也转向自己的儿子,“你也退下吧,这丫头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说什么。”
连城璧点头,挥手示意屋里的下人也全都退下。
待人全走光,唐玉珊立即比划着那花非花是如何懂情,但只换来连追封一长叹,“嫁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这个贼!天下好男儿有的是,你干吗要他?”
唐玉珊比划道:可他就是比谁都好。
连追封摇头。
唐玉珊又开始号啕大哭。
连追封只能任着她闹,“如果你还认我这个连叔叔,就不能嫁给这个花非花。”杀手锏一出,唐玉珊错愕地看着他,那满含痛楚的眼神令连追封痛心不已。这孩子是他从小看着大,他对她有太多歉疚,平日她要什么他都答应,但唯独这件事不行。他希望玉珊找个好夫君,而不是这种游戏花丛的不齿小人。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发出各种帖子,召集各室子弟前来,只要你看中了谁就马上提亲,好不好?”
唐玉珊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打开“我想静一静”的手语便不再说话,连追封无奈说好,只能嘱咐她多休息便退出。
唐玉珊心痛如刀割,不管那花非花是什么,她就是喜欢他,就是想要嫁给他。
没多久,细碎轻盈的脚步声越过门槛传来,平日鲜少露面的唐无波忽然出现,带着一贯的浅笑道:“姐姐。”
唐玉珊打着手语摆手道:你们都不懂我的心,都给我走。
唐无波微微笑着:“姐姐,谁说我不懂你的心。你喜欢花非花,因为他比世上任何男子都要懂你,不是吗?”
唐玉珊错愕地看着她,眼里露出一丝期待。
唐无波捕捉着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继续道:“姐姐,他会对你美美地笑着,会对你吟诵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貌美自然很多男子都喜欢,但有哪个男子会像他那样夜深冒死闯入你的阁楼,只为见你一面?”
唐玉珊激动地抓住她的手,眼底流露知音难觅的情愫。
“姐姐,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我不仅会让你们成婚,还会让所有人都接受你们的成婚。”唐无波安慰道,那笑意实在是耐人寻味。但一头载入情网的唐玉珊无暇细辨,她只差跪下来磕头向自己的妹妹表示感谢了。
唐玉珊嫁给花非花,这没什么不好,唐无波轻轻笑道。
夜里,花非花跌跌撞撞地冲进胡同里,他掏出一把沾满鲜血的银子丢在正在喝酒的算卦先生面前,急促喊道:“快,快帮我算一卦,我躲到哪里才不会被人抓到!”
算卦先生显然被他这一闹搅了雅兴,手指未动,冷冷道:“无处可逃!”然后继续一杯一杯地喝酒,重拾雅兴。
花非花急了,门外墙壁传来狗吠的声音,他像个丧家病犬一样颤抖着,“先生,我求求你帮帮我,铜面先生在找我,被他找到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算卦先生依旧不动声色。
走投无路的花非花恼羞成怒,就算他武功被废,但他还有力气,花非花出手,抓起桌上的酒瓶狠狠砸向算卦先生。凭空出现一只手将他拦住,乞丐无辰已站在他面前,笑道:“怎么?求人不成就想恼羞成怒地杀人?你这真砸下去,那些算卦不成的人就会杀了你。”
花非花冷笑道:“反正都是要被杀死,被一个人杀跟被一群人杀有什么区别?”
乞丐无辰松开他的手,将他按坐在椅子上,自己抓起一坛女儿红道,“既然铜面先生要杀你,为什么那晚不在唐家直接动手,现在反而要大费周章地找你?”
“我也不知道,”花非花百思不得其解,他转向算卦先生,“你不是能占卜过去跟未来吗?”
“天底下只有牛鬼蛇神才能知晓过去未来,我一介凡夫俗子如何占卜?”算卦先生笑道,喝起酒来脾气也就不古怪了,“过去有谁不知道?未来,是根据过去推测,一般前来占卜的人,无论隐藏着再好总会透露出蛛丝马迹,我只要根据他们的表情跟动作,还有递交的物品就可以猜测得七七八八。”
花非花一听,半是佩服半是失望,他失望这样一来无人可以隐藏他了。
“等等,有高手在外等着。”乞丐无辰忽然低声说道,话语刚落,门立即被股气流轰开,两个体型似曾相识的黑衣人立在门外。
乞丐无辰一眼认出那就是那晚出入唐家庄的黑衣人。
“铜先生只要花非花,其他人最好不要插手。”居左的人说道。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说要人就要走,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算卦先生冷叱道。
右边那人问道:“言下之意,你是想要插手了?”
“我想插手,但我不会武功,插笔筒就还行。”算卦显现笑道,伸出长手指向无辰,“但他会插手。”
“知我者,莫若师叔呀!”无辰笑道,一杯酒下肚,双手拍案而起。两个黑衣人拔剑相对,刀光剑影中,对手数十招,竟只与乞丐无辰打成平手!
算卦先生细细观察这两人的招式及步伐,突然一惊:“摄魂七步,难道你们二人就是五年前突然消失灭迹的阴阳双煞!”
这两人没想到竟被个醉醺醺的人看出身份,当下一急,转身一剑刺向算卦先生。
“没那么容易!”无辰挥袖扫出两镖,这两人挥剑抵挡,这片刻功夫,无辰已挡在算卦先生面前,歪头笑着。
两人对视一眼后点头,忽然集中换了剑的招式,专心攻向无辰,算卦先生抓起他的长剑丢过去,倒了一杯酒念道:“要小心这招虚张声势,剑舞左,你转右。”有了算卦先生的见招拆招,无辰逐渐占了上风,令这两人变得急躁。而习武之人最忌急躁,越是急躁剑气就越不稳,这两人很快败下阵,无辰顿时飞身上前想要摘下他们的面罩。
一粒小石打来,无辰一剑劈开,身后忽然多了一个鬼魅的身影,他转身扫过,那人影顿时闪到右侧。算卦先生大惊,因为来者身形太快,他也还未来得及看清一招一式。
来者身形矫捷,戴着黄铜面具,铁手套锁住无辰的剑,在无辰挣扎着,将剑柄轻轻一折逼退回去。
无辰大惊,知道自己与这位铜面人差距太大!铜面人挥掌逼退无辰,飞身扑到花非花身边,惊慌失措的他只能狼狈逃窜。乞丐无辰仍不死心,他赤手空拳,双掌运气打向铜面人,却被两个黑衣人趁机抓了空,一左一右扣住了双手。只要稍稍一用力,他也会像花非花那样伤了阴阳两脉,武功全失。
算卦先生疾呼:“无辰小心!”
乞丐无辰挣扎着,阴阳双煞迫不及待地想要一雪前耻,但就在无辰的长袖无意滑落时,他左手腕上绑着的绿色丝带让铜面人一怔。铜面人掌风再度袭来,却是转向阴阳双煞,让乞丐无辰趁机后退自救。算卦先生连忙扶起乞丐无辰,再抬头,这几人已施然离去。
好在双腕只是轻轻扭了一下无大碍,乞丐无辰揉着双腕咬牙哼道:“这铜面人太厉害了。”
“但他对你手下留情了。”
“为什么?”
“你们应该交手过,但你在明,他在暗,你不知道他,而他却知道你。无辰,好好想想,你最近可有遇上什么人?”
无辰想了想,这问题的答案太泛了,他每天接触那么多人,扳指算不完,如何捕风捉影找出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