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李阿姨,大名李水球,今年五十多了,厂里的小年轻们,有叫她李阿姨的,也有叫她水球阿姨的。她是里兴乡下人,有两个女儿,小女儿还在上大学,今年就要毕业了,大女儿已经嫁了人,女婿是玉阳那边的乡下人,脑子活络,虽说有些山地种些香榧什么的,但树不多,地也少,就把这些都交给家里的老人打理,自己带了老婆孩子到省城开了一家小超市,一年下来收入还挺不错。李水球家里也有些地,都租给了村里人,她和老伴老俩口都在这个厂里做活,也住在厂里的宿舍里头。
她平时最喜欢的就是给钟凯收拾屋子。钟凯是个单身汉,平时工作忙,到了周末又要跑了去玉阳恋情说爱,屋子里乱是最正常的了,李阿姨就上了心了。她喜欢这个小伙子,倒不全因为他是厂长,还因为这个年轻人脾气好,热情,说话没架子,不但她喜欢,她老头喜欢,厂里的人都喜欢。闲下来的时候,大家也都喜欢和他打球玩牌开玩笑,背后也喜欢议论他。
厂里的女工爱悄悄地跟李阿姨打听凯哥的隐私,比如凯哥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就是她们最关心的话题,李阿姨就会笑眯眯地说:“有呢有呢,他桌上就摆着他和女朋友的照片呢。你看他那屋子,我一个星期没进去,那个乱哦,就只那张照片干净,哈哈哈。”大家就偷偷地进去看,这个说:“真好看。”那个说:“真般配。”叽叽喳喳地乐成一团。
这天一早,若莹刚走进办公室,梅丽就相跟着进来了,正好开口说话,若莹的手机响了。若莹一边接起手机一边示意梅丽在一边坐了。电话是廖思南打来的。廖思南这些天心里纠结得不行,他想冰雪这么个骄傲的性子,要她向若莹道歉绝无可能,思来想去,还是自己打个电话过来吧,再说冰雪得罪江若莹也是因他而起的。电话里他为那天冰雪对若莹的态度向若莹道歉,希望若莹能原谅她,其实心里头倒是希望若莹对他自己别介意。若莹笑着说:“看在她是你女朋友的份儿上,我就原谅她这一回。不过咱也打一回官腔啊,‘下不为例’!”
廖思南连忙解释:“她真不是我女朋友。”
若莹打趣他说:“这么说我还原谅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好了,我可没时间跟你聊大天,我这还要上班呢,她是不是你女朋友我管不着,只要她以后不要再来烦我就行了。”
“一定一定,我想她一定不会来了。”
若莹一放下电话,梅丽就站起身来说:“若莹,我想请一天假。我妈病了,我想陪她去市里医院看看。”
“什么病啊,严重吗?”
“胃疼,吃了好些药总不见好,想到市人民医院去查一查。周末去怕碰不到医生。”
“周一还过来上班不?”
“没特殊情况的话还是过来的。”
“今天就走?”
“是啊,昨天老戴让我打的东西还没打好,等下我打好了,就出发。我妈还在我那儿等着呢。”
“好,你去吧,有什么事我替你顶着。”
下午才刚到下班时间,若莹就打点好东西准备下班了,今天钟凯会过来和她一起吃晚饭,她得早点回去准备。这时候钟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若莹,晚上到外面吃点吧,不要烧了。”
“怎么了?我刚准备去买菜呢。”
“一会儿我过来再和你说,不要买菜了,就吃点快餐得了。”
若莹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儿要这么急,但还是依言到她小区附近的老百姓快餐店里等着他。他是在车上给她的打的电话,所以若莹也就等了二十来分钟,他就过来了,还带了人来,一看,不是别人,却是石头。
若莹奇怪地看着他俩,石头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说:“我约的钟凯。”
钟凯点点头,说:“他现在无家可归呢,被小慧赶出来了,哈哈。”
若莹问他:“怎么回事?”
石头说这儿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儿,让他们俩吃完饭换个地方再问。两人也就没再问他,匆匆吃完了饭,三个人移师到若莹的小家里,石头才跟他们俩说了情况。
原来小慧自那个匿名电话事件以来,情绪一直很低落,碍于两位老人的面子,没敢与石头吵架,前些天,老俩口回了乡下,小慧才开始“拷问”石头。
也是石头太不自觉,一连几个晚上都在外头打牌到深夜,这天晚上小慧一直亮着灯等着他,他一回来,就开门见山问他:“上哪儿去了?”
石头也没在意,随口说了句:“不跟你说了吗,跟豆子他们打牌呢。”
“不是豆子是梅子吧?”小慧有点阴阳怪气地问。
石头还没回过神来,问她:“什么梅子?”
“你装什么蒜哪,新世纪的梅丽,你不会不认识吧?”
石头一下子捅着心病,脸“唰”地就红了,吭哧了半天说不上话来。小慧见他不说话,就更认定他去和梅丽约会去了,指着石头一阵大骂,任凭石头再三辩解,小慧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把石头推出房外就反锁了门。石头满肚子委屈,深更半夜地又不能硬了性子砸门,幸好身上还带了点钱,就在附近的小宾馆将就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就往家赶,没想到家里的门还是反锁着,他冲楼上喊小慧的名字,叫破喉咙也没人答应,给小慧打电话也没人接,他又跑到店里去,也没见小慧在着。找人找不着,家又回不去,想着今天是周五,钟凯肯定会过来,他才打了电话找钟凯当救兵。
听他说完,若莹就认真地看向他,问:“那你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去打牌了?”
“我真是去打牌了,不信你可以现在就打电话给我那几个牌友问嘛!”
若莹说:“既然你今天把这事儿跟我们说了,我也不瞒你,小慧曾经为这事专门找过我,她说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说是看到你和梅丽在街头相拥而泣。”钟凯吓了一跳,指着石头说:“你小子真的假的?做人可不能这样。”
石头脸一白,低下头去,半晌才说:“我已经很久没和梅丽见面了。我知道我不对……”
若莹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也是啊,昨天你肯定不可能和梅丽在一起啊。”
石头说:“那天在街上和她分手后,我就明白过来了。我和小慧,虽说没有孩子,可小慧对我,那是真好,我不能对不起她。后来我和梅丽也再没联系过。”
若莹说:“我相信你,这样,小慧的思想工作我去做,我给她打电话。”
她给小慧拨过电话去,很快那边就接起来,若莹跟她说:“小慧,你现在在家吗?我上你们家坐坐。”
小慧有点猜着了,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答应了。
若莹又对石头说:“你今晚和钟凯都在我这儿歇了吧,我和小慧在你们家睡一晚上。”
二人点点头,若莹就小慧的精神还是不大好,脸色腊黄腊黄的,看来昨晚也是一晚上没睡。若莹拉了她的手说:“石头和钟凯在一起呢。他和我们说,你问他昨晚的事儿,他说的是实话,确实是打牌去了。我给他当这个证人,梅丽昨天一早就去了市医院陪她妈妈看病。我下午给她打过电话问她妈妈的病情,她说医生让她妈妈住院,她得在那边陪着妈妈,可能周一也回不来。”
小慧的眼泪掉了下来,说:“其实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可我就是心里难受。我一想到那个电话里说的那事儿我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我心里憋得慌。若莹,这些天,我都快要疯了!”
若莹心疼地拍着她的背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
小慧真地搂着若莹就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去了一个梅丽,也许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们又没有孩子……”
若莹说:“你不要想太多,孩子不是婚姻的关键,我相信石头是爱你的,他今天也和我们说了,他说你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不能离开你,你放心,我们也不会让你受伤害的。”
小慧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我总觉得他在骗我。”
“你看你一个人总这么瞎想可不行啊,不是常听人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互相信任吗。你和石头结婚都这么多年了,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好好的。”
小慧渐渐止住了哭声,轻轻地抽泣着。若莹又说:“小慧,不如和石头出去旅旅游,散散心?”
小慧低了头,沉吟良久,才说:“再说吧,店里也忙。”
曲里镇公车肇事事件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经调查,曲里镇的两位主要领导及全体班子成员,当时无一人在车上,对公车私自开出也并不知情,纯属驾驶员个人行为,但基于该驾驶员为曲里镇人民政府临时雇用的工作人员,两位主要领导及其镇纪委组织负有用人不当,监管不力,管教不严等责任,给予该镇书记刘明、镇长方大来、纪委书记李贵田党内警告处分。肇事司机送司法机关继续审理。
党员受到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按规定一年内不得在党内提升职务和向党外组织推荐担任高于其原任职务的党外职务,方镇长虽然仍能保有镇长之位,但他想更上一层楼,出掌书记之位的心愿,在短期内恐怕是不可能了。他年龄已是四十有七,再过一年就四十八了,很快就要达到退二线的年龄,要是能转到哪个区直部门退二线,还算是比较幸运的,要是继续留在乡镇,恐怕退二线后还要去当住村干部,想想真是心有不甘啊。所以这些天他一回到家就是唉声叹气的。方太太心里也烦,但见丈夫这个样儿,又心疼,反过来还要安慰他:“老方,别太往心里去,啊!这人哪,哪有都一帆风顺的。再说你现在不还是镇长嘛,咱‘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还是有机会的。唉,你上次说的市里那个秘书,他能不能帮咱说上句话啊?”
“哪个秘书啊?你是说廖思南?”
“对啊。”
“怎么可能,他不给咱小鞋穿就算咱们走运了,还去找他给咱们说话?你也不想想上次为了什么事他给我打的电话?我那次要不是扣了梅家的审批表,他能找上我?再说现在文件都下来了,还有什么用?听说这次的事,市委江书记在会上还摔了个烟灰缸呢,我敢再去触这个霉头?我现在这个处分啊,也算是轻的了,还好那天没在车上,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啊!唉,熬吧,总有一天会熬出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