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把孩子还给我们？”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林家夫妇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都想通了，天明跟着你们我就放心了。”
“这、这……最起码的良心我们还是有的。有什么要求你就……”黄佩玲再也不敢提钱字了，“我们保证他经常回去看你。”
“现在问题是孩子跟你们才有出息，你们不是说还要送他到美国去深造吗？不是说将来还要考研吗？不是说还要掌管公司吗？我是真心将孩子送回来的，我爱孩子才将他送回来的。”
“我们一直想和你商量的就是这个，你终于能理解了，孩子是我们大家的。”黄佩玲一直处于矛盾心态。
“是的，是我们大家的，我要他明天就来上班。”
“好的，好的，其他我们什么也不想，孩子应该正常上班，正常学习，正常生活。”黄佩玲眉眼都开了花。她哪能真心放下孩子？出走美国是良心道德以及所学知识的条条款款逼着她所做的违心决定。痛苦地下了决心准备离开，但一旦有点机会，哪怕一丝丝机会，她都会本能地紧紧抓住，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留在儿子身边。
潘家笼罩在极度的悲哀中，没有了往日的欢笑，只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天明，你过来。”
“妈。”天明坐到娇娇的床沿上。
“明天回去上班！”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我不去！”
“不听话了？是我的儿子就要听我的。”
“妈。”
“你是我家唯一的大学生，是我们家的顶粱柱，哥哥、弟弟、妹妹将来还要靠你呢！”
“我就是不信除了他们家我就找不到工作。”
“什么他们家？将来就是你的家。”
“不！潘家就是我的家，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妈，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因为你的病吗？那更改变不了我的决心，我更不能离开你。妈，你是为我们病的，为我们累病的，妈……”天明说不下去了。
“妈呀！不要赶哥哥走！我不让哥哥走！”小云哇哇大哭，几个孩子都控制不住了，都大声嚎哭起来，压抑多天的悲伤一下子倾泻出来。
“妈呀！我可以将我的骨髓给你，还有妹妹的，哥哥的，他们都愿意给你，你千万不能倒下，我们不能没有你。”最要强的小刚哭的声音最大了。
“妈妈呀！你不能死呀！”顺子一口一个死地哭着，让小云从哭变成了骂：“谁说妈会死呀！傻瓜！妈只是病了，换了骨髓就好了。”
“谁都不许哭！更不许提换骨髓的事，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跟我提骨髓的事我……”潘娇娇真的生气了，“你们都出去，明天顺子去水果摊，天明去上班，小刚找工作，小云上学，我明天去医院开点药。”娇娇真的很累，她浑身没劲，天旋地转，人要飘起来了，她不想让孩子们看见她飘起来，不能让孩子们太着急。
天还没亮孩子们都各怀心思出门了。
小刚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找份工作，他想好了即使是拉车、铲煤、搬运什么的他都做，只要能搞到钱。
小云很明白，如果考不上音乐学院，恐怕妈妈没病死也会被她气死。她要努力读书，艺术学院的专业考试过了，文化课考试一定也要过。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文化课考试过不了，怎么对得起她最亲最爱的妈。
顺子头天晚上就去了水果摊，他以为水果卖完了，妈妈的病就好了，每次卖完水果，妈妈都笑得像朵花似的，顺子决定要将所有的水果卖完，让妈妈又笑得像朵花。
经过反反复复的思考潘天明决定回到林俊杰那儿上班。为什么不上班？全家人还指望着他的工资开伙呢？工作还真不是那么好找，大学还没正式毕业，现在还是实习阶段，即使找到工作工资也特别低。现实是残酷的，每个人都要学会面对现实。他再也不能让妈妈着急了，再也不能让弟妹们挨饿了，再也不能让麻将馆歇业了，再也不能让哥哥的水果摊断了货源。他要工作，拼命地工作。他是大人了，要像个顶梁柱似的活着，像个男人样的活着。通过接触他早就发现亲生父母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即使不认他们，起码应该尊重他们。男子汉心里应该容得下所有的人，何况自己的亲生父母。作为大学生的天明，深深懂得血亲也应该是最值得尊重的亲情，尽管理智多过感情但那也是一种情，让人不可能不心动的情。黄佩玲绝望的眼神让他绞心地疼痛，他甚至有冲上去抱住她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因为养母站在校园外单薄的身影，捡菜叶时冻红的双手，抢水果时直不起来的腰，还有麻将诈胡后颤抖的笑声……历历在目，他的心更痛。两个母亲都应该是他的责任，他应该让她们都快乐，都幸福。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晚上孩子们都提前回家了，像过去习惯了那样，进门就喊妈，但今天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推开里间的房门，发现只有杨青一个人在里边，他正在整理娇娇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准备送到医院去。
“我早晨来时你们的妈妈一个人昏倒在沙发上，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将她送医院了。”
“现在妈妈怎么样了？”
“已控制住了，别着急。但她不愿意住院。”
“担心没有钱？”
“我这儿有两万，家里还有一点，加起来可能也不过五万，天明你说怎么办？”杨青着急时还真像个孩子。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走！”
在杨青的带领下，大家一起涌到了医院。
“妈，妈。”
“妈，怎么样了？”
“妈，别着急。”
“妈，我们总有办法，你好好休息。”天明叫了杨青并将其他几位一起带出了病房，又将他们一起带到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大夫，我妈妈的病是不是只要换了骨髓就会好了？”
“也不是百分之百，但不换肯定是不行的。”
“百分之多少？”
“根据你妈妈的病情，手术成功活过来的几率只能是百分之五十。”
“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就是有很大的希望。”
“可以这样理解。”
“请问大夫，是不是只有亲人的骨髓才能换？”
“也不绝对，但最好是这样，排异性最小，不是亲骨肉，能配上的机会很少，货源太少了。”
“我是亲生的，我要捐骨髓。”
“我也是亲生的，捐我的。”
“捐我的。”
“大家不要争了，你们的骨髓应该没有问题，但一样要做检查，不是说谁都可以的。这样吧你们明天到医院来抽血，早晨不要吃早餐啊！”
“好的，医生，谢谢。”
晚上大家都在为捐骨髓的问题讨论个不休，只有天明没有发言权，他能做的就是下决心想办法从林家借到几十万块钱。他想应该不是很难，生父生母都是特别善良的人，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为难的是怎样向他们开口。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谁都不许捐骨髓。”杨青大声说道。
“又怎么了？小帅哥！这个时候在这儿发号施令。”小刚有点不高兴了。
“不许叫我小帅哥！”杨青真的生气了，生很大的气。
“为什么？”小刚的声音更大。
“不许就是不许！没有为什么，你们不合适。”
“你合适你捐呀！”
“我可以去试试，但也不一定能行。”
“怕死鬼！”
“谁怕死，捐骨髓也不会死，但我们必须尊重科学。”
“所以说只能我捐，轮不到你，没你的份！我们是她亲生的。”
“这种事只有我行，我是女的，是她的亲生女儿，说不定和妈最配型。”
“顺子别看傻，身体特棒，体内流着最好的血，他肯定没问题。你看我壮得像头牛，更没问题……”小刚像健美运动员似的比划着。
“别说了！你们都不是你妈妈亲生的！”杨青因伤心难过，不禁脱口而出。
空气凝固了，但很快被打破了。
“哎哟！我胆小，我被你吓着了，小帅哥。”
“不许叫小帅哥！”杨青一个巴掌扇了过来，“以后永远不许叫我小帅哥。”杨青生气的时候脸一下子拉长了，一点都没有平时好看。
“你，你打人？”
“打了，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们听好了，你们都不是潘娇娇亲生的，你们都是她收养的孤儿，是她把你们从孤苦伶仃中拯救出来，让你们有了家，有了现在。你们没有流着她的血，你们的骨髓是没有用的，你们救不了娇娇，可怜的娇娇啊！……”杨青的失声痛哭让几个孩子蒙了。
“你是清醒的吗？能说清楚一点吗？”天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告你血口喷人，我告你胡说八道，我告、我告……”小刚语气越来越小。
“我也不是我妈亲生的？哼！真，真好笑！”小云无论如何是不会相信那个背着她长大的人不是她的亲妈。
“你记得疯人院里的那个老师吗？你妈老带你去看她？那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妈在生你的时候死了，你父亲病倒了，从你落下地的那天起就是你现在的妈妈将你喂养成人。”
“说得还有鼻子有眼呢！”小云两眼瞪得大大的，直呼粗气，她已经开始紧张了。
“你爸是你娇娇妈的初恋，也是她高中时的音乐老师。总挂在她床头的那支笛子就是你爸年轻时送的，上面还刻着你爸的名字，不信你去看看。你的爷爷奶奶都是大学的音乐教授，姓王，老右派。他们死后你爸也下放了，后来疯了。具体细节以后可以问问你父亲原来单位的同事。你本来出生在一个音乐世家，有很出色的音乐天赋。这就是为什么你妈妈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花那么高的成本供你考音乐学院的原因。”
“不！这不是真的！”
“还有你，小刚，你不总是嫌这个家太穷吗？没什么社会地位吗？嫌你妈妈小市民一个吗？我告诉你，你才真正出生在社会的最底层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里，因为超生才流落到城市里面，最后落脚到了潘家。你父母死后，头上的四个姐姐各奔东西了。你小时候有一个大姐来看过你，你嫌她是农村人上里土气丢你的人就将她轰走了。大姐现在还在，其他几个都找不到了。这是你大姐的地址，你妈妈前几天才给我的，要我将来交给你，我现在就给你，关于你的身世你可以去问问你大姐。”
“你说的我吗？”小刚好像要打人又好像要哭，最后坐在那儿呆着不动了。
“最可怜的是顺子。两三岁被人丢在菜场，是你们的妈妈将他从菜场捡回来的，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出生地。找过但一直没有一点消息，长大了也就没再找了。你们都有根有底，顺子好像就是一个野地里长出来的植物，无知无识，没头没脑。如果没有你们善良的妈妈，他只能是自生自灭……”
“天明在门口放了半个多小时，是一个未婚少女把你抱在怀里用温暖的胸膛将你暖过气来的……”
“不要讲了！”天明已哭得不成样儿了。
“妈妈、妈妈、妈妈……”几个孩子哭喊着妈妈，哭声悲切，夜都被哭破了，天快亮了。
“什么是英雄？你妈妈是个英雄……”杨青说不下去了。
“妈妈，妈妈呀！”
“孩子们你们终于明白我为什么那么热爱你们的妈妈了吧！能理解我吗？能接受我吗？”
“杨大哥，救救我们的妈妈吧，杨大哥……”
“我们一起努力吧，来！把手伸过来，用力，加油！哭不是男人的行为，我们要用力量打退死亡，战胜死亡。”
“用力，加油！”
“以后喊我杨叔好吗？”杨青一边擦干眼泪一边央求着。
“杨叔！杨叔！”孩子们一齐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