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芸芸点头,送三娘至门外,心里头总觉得哪里怪怪,是了,既不是阿萝为自己披的衣裳,难道……是师父昨夜来看过自己!经此一想,也顾不上什么医书不医书的了,径自向慕芸小筑而来。
“师父!师父!”
彼时陆茗沐浴完毕,饮了几杯小黄酒,方酝酿出来的一丝丝睡意,立时被这咋咋呼呼的小丫头给惊走了,是以他痛苦地大被盖头,不想理会她。
以致于后果是……傅芸芸披散着一头如墨青丝,手中拢着中衣嘚嘚嘚直闯了进来,“师父!昨天是你给我披上衣服的吗?你什么时候去的啊?还有,我当时睡着了,不知道可有流口水……”
傅芸芸对着床头连珠炮似的发问,鼓鼓被褥里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难道师父出去了?”这丫头不甘心地一扬手便将被褥掀开来,最先浮入眼帘的,是陆茗的一双精致脚丫,然后再往上,往上……
雪白的寝衣因被褥的牵动,松垮的衣襟两边已滑落向腰际,露出他线条流畅的腰部和结实的胸膛,肤色虽比旁人更白皙些,男子气概却分毫不减,直羞得芸芸捂脸转身。
陆茗自床尾的一堆被褥中露出头来,仰头靠在背榻之上,极度郁闷,就要抓狂,厉声道:“没有人教过你,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吗,更何况是身为师父的房间,又岂是你乱闯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芸芸不敢转头,垂首哭丧着脸道。
陆茗:“这熟练的手笔,可一点看不出是无意为之。”
听着他冷然的话语,芸芸就似六月飞霜般委屈,“对不起师父,是徒儿的冒失,徒儿先告退了。”
陆茗无奈抚额,真是服了这丫头了,自己平生最是见不得女子委屈。偏生自己这徒儿总是行径冒失,频频越过自己的底线后还一副万分可怜见的样子,让他怪也不是,疼也不是。
“站住!你刚才要问什么?”
芸芸身体僵直地转身,捧起了衣裳道,“我想问,师父是不是去看过徒儿,还为徒儿添了衣裳。”
“没有。还有什么想问的,一次问清楚,老夫可没有闲功夫老为你的事劳心费神。”
傅芸芸面对古怪师父的冷言冷语,极力忍住眼中打着转的水光摇头,“没有了,徒儿不打扰师父休息,先行告退。”
当小白兔徒弟真要离开时,陆茗又改变了心意,披上外袍坐起身,“过来!”
“师父?”芸芸不解,红着眼圈看向他。
“听话,过来。”
充满诱惑性的声线吸引着小白兔不自觉向他靠近,却也极是害怕,“师父,我错了。”
陆茗取过床边的帕子,极温柔地为她抹去脸颊上的泪滴,“做什么哭的跟小花猫似的?为师又没说要罚你。”
经此软语一哄,芸芸越发委屈,抽泣了一通,被逼急了忍不住犯倔道,“师父不用罚我,也不用为我劳心费神,只管去同苗寨里美貌的姑娘玩乐就好了!日后我不在烦你了便是。”
陆茗擦了擦花猫脸,睨着她一笑,“傻丫头,为师再给你一次提问的机会,想好了,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徒儿想知道,师父与萧谷主昨晚相处了一夜,都有聊些什么,很是投缘的样子。”
他垂首不经意又是一笑,“针娘昨日同我说,虫王谷中的疫病好了许多,想同我讨教预防,根治的法子。怎么,我的小徒儿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对师父这样关心了?”
傅芸芸羞恼道,“哪有,我只是好奇,那个坏女人会跟师父你说些什么,有没有诋毁徒儿!”
“小孩心性,针娘身为一谷之主,又岂会同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计较。年纪不小,心里装的事还不少。师父这里收到一张请柬,两日后你若背出了《本草纲目》,师父救带你前去观礼,反之,你便独自留在湘乐竹楼里抄书吧!”
芸芸甚是不屑,“什么大宴,没请柬还不让进了不成!”
“苗族巫王谷的圣巫女大选,听说会在苗家最为庄严之地举行,石家丫头似乎也在候选人之列。去不去的成,就看你这两日用功与否了。”
陆茗心知这小丫头爱凑热闹,对神秘事物尤为好奇,便打算借此机会带芸芸前去观礼,以补偿自己方才对她的喜怒无常。
《本草纲目》共分为五十二卷,书中涵盖了近两千种药材的形态,采集与药用价值,记载了万余个伤病药方。
而傅芸芸却在两日多的时限内将书内的大致要领背出,陆茗表面虽不动声色,心内却极欣赏这名女徒的博闻强记能力。自己果真没看走眼,这丫头虽骄纵了些,可的确是个可造之材,陆氏传承百余年的绝妙医术总算后继有人了。
芸芸为着今日的大会,着意穿了件阿萝亲手缝制的鲜亮衣裳,梳着那日的闺蜜髻,做足了为她加油打气的准备。
“师父,怎么样?这下可以带我去了吧!”
“嗯,算你还有些天份,看来以后要多叫你背上几本了。”
因今日仪式镇重,陆茗也穿的很是规矩,玄色长袍上隐约可见月白鹤纹,庄重高华,芸芸在心里嘀咕,早知道我也穿的素雅些了,那样和师父走在一块才像样嘛。
传说中苗族最为庄严之地,除却通天泉之眼,便是坐落于巫王谷最高处的三王神庙了。庙中供奉着苗族最为尊贵的先祖蚩尤,与阳地药王谷,阴地虫王谷的两位开山谷主。
苗族历代族人凡遇到难以抉择的大事,皆会来此由三位圣明先祖做见证,请当世的十位长老决断。
神庙本有成规,非苗寨中人,不得入庙。而陆茗因有恩于苗寨,成了百年来唯一的例外,更享有与当世长老同坐一席的尊荣,芸芸也跟着“沾光”,得以站在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身边,当然,那些老头里,自然也包括芸芸好友的父亲,石长老了。
当世长老由阴阳两谷中各出四人,加上巫王与巫后,正好十人。不过这一届巫后因病英年早逝,巫王还未续弦,所以空出来的位子自然而然由“德高望重”的陆茗接替,如此凑成十全长老之阵。
庙外身着彩衣的苗族勇士唱起了雄浑的赞歌,美貌的苗娘们随着乐声跳起了上古所流传下来的锦鸡舞。十名在册巫女披着藏蓝深袍,头戴牛角银冠,双手交叠于腰间,整齐地步向殿中。
芸芸一眼便瞧见了阿萝,一身正装的石家丫头面无悲喜,宛然如一尊没有生命的肃穆雕像。芸芸十分无法理解为什么苗族的正装要弄成这个样子,将一个个原本鲜活精灵的女子妆点成石雕木刻,甚是吓人。
阿萝抬首瞧见她时,显然是激动的,面色虽无甚改变,眼中却出现了一点晶亮。芸芸正想同她挥手打招呼,小眼神一晃便瞥见了同在巫女之列的萧针娘,一时兴致大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