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韫和杜明嫣说过了这些话以后,便态度强硬地带着她从玉器店里面走了出来。
他再三拦着杜明嫣回头反悔,直到杜明嫣走出玉器店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可是,杜明嫣的心里却一直对刚才的事情念念不忘。
她在自己的心底暗暗地责怪着,告诫自己不应该如此沉不住气。虽然她即将成为纳兰家的少夫人,然而,她到底还没有过门,就算过门了,也到底不是正宗的纳兰家血脉。何况现在,自己也没有了杜家撑腰,要是今天的事情被文氏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有些贪婪呢?
杜明嫣越想,就越觉得懊恼不已,连那颓唐的情绪都有些不加掩饰地显露在了脸上。
虽然纳兰韫仍旧是跟在她身后的,没有办法从正面揣摩她的表情。但光是从她的走路姿态,那紧紧攥成拳头的两只手,就能看得出她现在的心情肯定烦恼不堪。
于是他上前几步,用从容的口气温和提出:“如今时间刚刚好,不如……嫂子,我们现在就去食九味吧!”
杜明嫣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和纳兰韫换了个前后,依旧心事重重。
二人没有走多远,纳兰韫立刻发出声音,道:“就在这儿。”
杜明嫣听到了他的声音,便顺眼望过去,抬起了头。只见她眼前有一座巨大的建筑,看那装潢的式样,显然是酒楼。在那酒楼的支撑梁柱的表面,还雕刻着各种各样精致又复杂的图案。在那飞檐之处,雕着昂首仰望苍穹的麒麟,远远望去,十分气派。
纳兰韫在她的耳边慢悠悠地讲述着食九味的一些特色,句末笑着道:“不过这里最有名的还是美食,嫂子您可不要被这里奢华复杂的装饰纹样给迷惑住了!”
“我当然要好好尝尝,这儿的东西到底有多么美味,能教你如此之赞不绝口。”一直被纳兰韫关心地注目着,杜明嫣也不好意思总是冷着脸想她自己的事情,倒让纳兰韫尴尬,加上谈起美食心情总是会要好一些的,便轻声一笑,跟在了纳兰韫的身后,踩着那严丝合缝的宽阔楼梯,往二楼走去。
到了第二层,纳兰韫领着她向右一转,走进了旁边的一个隔间之内。
坐定后,纳兰韫道:“昨日娘亲就特地叮嘱过我,要让嫂子好好地享受一回这京城里头的繁华。所以我星夜加急就叫了一个小厮来这儿订位置,要知道这里平日的生意相当火爆,若是不早早订下位置,我还怕我们坐不了这隔间了呢。”
杜明嫣笑嘻嘻地道:“我还以为要是没位置,你就推门进去,显摆你的身份呢。”
纳兰韫连忙摆摆手,苦笑着道:“嫂子这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侯府里头一个二公子罢了,在这京城又算得什么。这里藏龙卧虎,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我才不会那么冲动,万一要是得罪了哪个微服私访的皇子殿下,我岂非是要倒楣了?”
“你真是心细如发,想不到连这一点都考虑得到,要是换了旁人,在你这个年纪总是热血冲头。”杜明嫣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方道,“我从前只是在看那些野史杂记的时候,才能见到你这样多心眼的人。但,那多心眼的有,你这年纪又多心眼的,可太少了。”
纳兰韫愣了一下,无辜地看了回去:“嫂子说的什么意思呀?”
“我只是觉得呀,你这为人处世,根本就不像一个十四岁的人,倒像是我的什么叔叔伯伯一般。”杜明嫣暗叹,若是自己的叔叔伯伯真能有这婉转心肠,当年她爹身旁也不至于没人提点,大约也不会枉死了吧!
纳兰韫却没有她这么多心思,只是纯然地笑道:“我本来就是嫂子您的小叔子啊。”
“是吗?我倒是觉得自己挺好。”纳兰韫的语气里有着颇多轻松的情绪。
杜明嫣将纳兰韫打量了一番,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跑堂却忽然推开了门,将聊天的二人打断。
纳兰韫有些不虞地皱紧了眉头,飞了个白眼过去,呵斥道:“我的规矩你不知道吗?只要平日我点的那些就行了。”
“是是是,纳兰二公子,这些我们都晓得,可是……”这背着白巾的跑堂叹了一口气,手还停留在门板上,却好似让道一般走到了门的另一边,“二公子,我这也是……”
“唔?”纳兰韫还以为这跑堂是在顶嘴,还要继续说话的时候,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已经从跑堂身旁走了出来。
“洛温玉!”纳兰韫看清楚这人的五官,立刻变了表情。他猛地站了起来,将杜明嫣挡在身后,这才缓缓道:“我们两个一向不对付,你进我的包间做什么?”
这被纳兰韫称作洛温玉的人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挑眉看了杜明嫣一眼,道:“我来这儿,也不是想要和你叙什么旧。唷,这位姑娘真是冰肌玉肤花容月貌啊!可惜了,明珠暗投,这纳兰府邸,不肯要私定的亲事啊。”
这话一出口,不仅纳兰韫的脸色变了,杜明嫣也被揭了短,马上满心都是怒气。
她当即有些口气不稳地喝道:“纳兰家如何,与卿何干!”
纳兰韫似乎想不到她会在这个场合忽然插嘴,立刻呆住了。
洛温玉像是心口被插了一把刀似的,怒意勃发地将目光投向杜明嫣:“真是一付牙尖嘴利的好口才!不晓得把你牙齿都拔了,你还咬不咬人?”
“大胆!”纳兰韫立刻大声道,“洛温玉,被几个小小纨绔捧了几句,就正以为自己能上天了是吧?洛大人在朝中与我爹是平分秋色的,不要以为我们纳兰府就真的怕了你们洛家,何况,你还不是嫡出呢!”
“你!”洛温玉咬了咬牙,似乎是被纳兰韫戳中了死穴。
跟在他身后的那批人也一个个都白了脸色,全因他们清楚这洛温玉的少爷脾气,如今他们听到了这些话,是必然要倒霉的!说不定,还得连累背后的家族。
谁让这洛温玉动不了纳兰韫呢?就算纳兰韫只是一个二少爷,他也是纳兰府嫡出的二少爷,纳兰夫人的儿子,在纳兰家的地位绝对比洛温玉在洛家要高。
唉,今日真是流年不利啊!
这几人,都开始暗暗自叹晦气。
不过,这洛温玉也的确太不争气,不然,他们这些只会拍马屁的人也不至于能勾上他。
纳兰韫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将这些来势汹汹的恶客赶走了,杜明嫣敬服地道:“你可真是舌灿莲花,这么容易就把他们给赶走了。”
纳兰韫苦笑着摇摇头:“说几句话还不简单?说到底,他们还是怕了我身后的纳兰府。”
杜明嫣想了想,道:“你也不要贬低自己,要知道,有许多人就算有你这样的背景,也说不出你这么好的话呢。要是被洛温玉三两句话给骗出些不该说的句子,那才惨呢!”
“那你的意思是,我很厉害?”纳兰韫期待地看向她。
“嗯。”杜明嫣连忙点头。
纳兰韫笑道:“又是从史书上看来的吧?”
杜明嫣不好意思地道:“你怎么又知道了?”
纳兰韫摆摆手。
正好,见纳兰韫大发神威,将洛温玉赶走,食九味的老板也松了口气。
如今朝中一文一武正争锋相对,那火药味道下了朝大家也嗅得着。
纳兰一派和洛氏一派泾渭分明,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不过要是真的掐了起来,那是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的。
所以,也算是感谢吧,食九味将纳兰韫的菜肴提前做了送到这里。
尝了尝味道,杜明嫣有些羞怯。
见她面色猛然一变,纳兰韫立刻慌张起来:“怎么了?不好吃?”
杜明嫣摇摇头,道:“我是担心自己刚才信誓旦旦地和你说食九味不一定打动我的时候,是不是太大言不惭了?”
“那个啊……确实有些。”纳兰韫的手放在桌面上依靠,上身斜倾着看着杜明嫣。
杜明嫣又吃了一会儿,才抬头将自己忍耐了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二少爷,那洛大人……是谁啊?”
“他……”纳兰韫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难道说他是整死了杜琼之的她的仇人?
算了吧,她还太小了,没有必要接受这种冷血的现实教育。
纳兰韫沉吟了一下,才开始为杜明嫣解答。
“洛大人就是洛夫贤,洛温玉的爹。”这语气里有着八分的鄙夷。
“洛夫贤?”杜明嫣重复了一句,轻声道,“我从前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你应该听过的。”纳兰韫叹了一口气,“他如今权势滔天,如果不是我们纳兰家世代忠良,每一代子弟都在沙场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话,也许,我们纳兰家也抵抗不了洛夫贤了。哎,算了,我也就给你提一提,以后可别学我这样直接叫他的全名啊,我是跟我爹学的。”
“哈哈。”杜明嫣拊掌轻笑,“我曾听爹说过,武将都是单纯直爽的,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