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似钩,挂在树枝上,却似一支小白银舟行在云端。虽有乌烟漫卷,但月华似水,总能透过,如琼玉般零落在尘间。林间幽幽的,却是十分诡静,真有些“月出惊山鸟”的味道。风不起,枝不动,那乌蒙蒙的鬼烟却是晨雾般蒸腾着,想要把整个世界都笼住般。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叮咚泉水在森林深处聚起一个不大的泉池,却似面镜子般。泉水是这样的清静,反射着淡淡的月华,可以看到底面的鹅卵石。风清月白,林幽水清。
“自临清水照瘦影,君须怜我我怜卿。”
幽幽若秋蝉哀鸣,是谁千年般的幽思化成一句痴语,荡悠在寂寂的孤林;伤伤依若梁祝化蝶,是谁恒古的若冰裂玉焚的碎心声,弥漫在清泉上。
泉水清的照人,尽管是在夜里,透着月光,还是清楚地看到清泉中更有两个清亮之点,如清晨七彩阳光照着晶莹剔透的露珠般,那种清彻丽亮,竟使清泉逊色。那是两颗眸子,眼似秋波横,眉如山峦聚,大抵如此。一个哀伤的人儿,裹着一袭素衣,和月光相映着,似要争辉。她清瘦的娇躯似不胜寒风娇羞的雪莲花般,在林中虽无风去似如饥寒般佝偻着身子,如一支孤伶伶的兰花儿沾上了清露而压弯了身子般。
浓浓的情思,哀哀的忧伤,似病毒般传染着整个迷雾森林。
这哀伤的素衣女子对水偎依,那柔弱的躯体似是由于心劳神伤,而不能挺立,就借驻着把秀剑,这剑玲珑古朴,只是剑体上古怪地笼透着淡淡红雾,红雾若有若无地从剑身上散出,却不离散,聚如飘带,在那女子身上周绕着。每绕一周,这女子的眉头就加浓了一份情愁。爱入骨髓,透筋染魂,情如毒蛊,入到深处无解救。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玉面秀剑。
那忧伤而神清的眸子,更胜一弘湖水,莹着似泪却不流下的泪水。
可是你细看,那眸子虽忧伤神清,却不黯然传神,着实有些清呆。不见得玉面秀剑眸子灵动,只是她时把头顿传,支着耳朵,似是倾听。
天呀,那眸子表面似泪水般,却清亮于任何事物的东西却是一种传说中的秋水望穿膜!传说天下有两种情毒,一种叫做忧情断肠草,当女子思念心爱的人,但期盼不至,情入愁肠,可使其肠断从而香消玉殒,但却从断肠处长出一种忧情断肠情。这草是种蛊草,对他人无用,只对于被等之人,若有一天那人见得此草,就会身陷幻境,也会情入愁肠,落得肠断下场。第二种,叫做秋水望穿膜,传说大禹之妻在等大禹归来时,在山上翘首以望,望穿秋水,结果眼中结下这等美的天下无双的膜来。此膜虽美,却从此使结膜者眼睛失明,再也不能看到东西,不过大禹妻的悲惨命运还没有结束,她最后化成一堵相思石,还在那里恒古地望夫归,望夫涯,望夫石就是这样得来的。忧情断肠草是伤了自已,也伤了心爱的人,而望穿愁水膜则是独独地自残。
眼睛是心灵的窗子,心都望穿了,更不要说眼了,这是典型的自闭症,才使眼睛这样。但关了眼睛这道心之门就可以了,真的眼不见就心不烦了吗?恐怕是并非如此而已,心不烦,才能眼不见。纵然眸子挂上了望穿秋水膜,不见了花花红尘,但不规矩的手,那坏坏的贱笑却如毒蛇般,纷纷麻穿在心中,就是心已碎了,却如水沸了般翻腾。若是眼瞎了就能忘情,又有几个迷情者不愿瞎了,情毒可使入蛊者生不如死,就是死也是化成一情骨。
临在清泉,顾影自怜,已成了生命的习惯,就算生了望穿秋水膜,再也看不见自已那份可怜样子,但临水之习却改不了,夜夜不眠,独守清泉。没有谁可怜自已,也只有自已。失明,看不见了思念的人,想一切就此揭过,却没想到眼前没有了那人晃动的影子,心里却无处不有那人的坏笑,那种坏笑像天堂里恶魔的招手,也像是嘲笑。为什么不失心,失了心,也许会好了。
“唉”。
一声如落花般的幽幽叹息响起。
失明了的玉面秀剑的耳朵应说是灵机无比了,但她却于此叹息无动于衷,身子动也不动,就如个化石般,不知是发呆还是在回味些什么。
“红尘自有痴情者,寂寞落花也是缘。执也罢,念也罢,到头来都做尘。风自清,月自白,缘恨情仇都似风,风过阵阵风不断,此风非彼风,风起都有愁肠人。”
带着淡淡忧伤的清唱,响在幽林,若来了一阵清风。
那潭清水中又亮起了一点,却是如朵花瓣般,绕着这花瓣起了风旋,进尔聚成一花人,浮水而立,风华神韵若洛水之神,复杂的眸子扫着玉面秀剑。
玉面秀剑飘逸的秀发不知什么时已被上帝盗走了乌色,却被月光偷偷地染成了银白。不知什么时林间起了清风,撩起她的银发。紫色丝带系着一棵祖母绿宝石,系在额上。
林间莫名地又多了个人,她却不为所动。
“玉面秀剑,你生为男子,却得到迷情秀剑,落得不男不女,情是娇儿女,身却半男半女,又种得情毒,弄得秋水望穿,真是缘也,孽也,让人怜,唉,倒不如归我门,也省得烦恼!”那莫名来客著衣非常朴素,似一山野村妇,但透露出的神韵却是如月华般争光。
“缘也好,孽也好,到头来尘也好,土也好,命如灯草,身如浮虫,朝不虑夕,何必思索这么多。爱是两个人的事,被爱也好,爱人也好,毕竟爱过,爱和被爱两人的事,只要有一个动了真爱,也算成功了百分五十。尽管百思不得的爱如同针般,把心刺透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但扎过后的那种痛快,只有尝过才知,爱并痛苦着。”
玉面秀剑似是自问自答,又似是对那人说谈,思索了一会又道:“痛快,你知道怎么解释吗?没有痛何来快,痛苦并快乐着才叫痛快。”玉面秀剑苍白如雪的脸此时有些红润,且挂着淡淡的微笑,略有些激动。
“放翁,看这世间又多一痴儿,都道红尘缘孽多,果是如此,非大智慧,岂能红尘中杀伐出一片净土。”天地间又传来一悠悠声,却不见有人现身。
“天地为琴床,世间万物为琴弦。客老,今日多有感触,我用这天地琴,你用风月二胡,和鸣一曲《红尘叹》何如?
“哈哈,放翁向来有雅兴,也罢了,宫主也是雅兴之人,俺二人且献丑了,宫主且忍听,望没能辱耳”,那被称为客老的笑道。
“两个老家伙,若有兴,就现身吧,我们几个也好聊聊”,那被称为宫主的女人面色如水,一点也不见感情波动,淡淡道。
“罢了,怎敢以真面示于宫主,有染宫主清目了。”
“客老莫再多语,且奏乐”,自是那放翁催道。
“滚滚红尘,自古多情,有情多被无情笑……”
一时天地间响起悠扬的二胡声,接着又多出古怪的琴鸣,这琴鸣之声显是非同一般的弦,幽静的山林间,要么是龙鸣凤唱,要么泉声风声百鸟啼啭声,要么雨落青荷声,莲花落水声……却是万物为弦鸣,自是真乐声。那二胡也妙,似是风在倾诉,似月在自白,如江南烟雨中百灵鸟叫。
玉面秀剑也在支耳倾听,这是她少有的从情毒中摆脱出来。那被称为宫主的女人也在畅听,这世上能听得此等绝乐之声,可真是没有几人了,虽然玉面秀剑不知,但那宫主不可不知,她知道自已是沾了玉面秀剑的光,若不是玉面秀剑的缘故,这两人定不会无缘无故地给自已奏乐,这等妙音岂能是一般人听得,就是自已,也强求不得,万事讲个缘字。
此曲虽妙,却恨不长,终是似一巨石击落深水,荡起千层浪,那波浪荡的好远,好远,一直荡到人心里,不能消去。
“宫主,献丑了。”
“玉面秀剑阁下,老朽这一曲,不是知音不与弹。也许世外之人的宫主对此曲不屑,但我想心中有爱者,对此曲皆有所感。玉面秀剑,你说的多好,爱并痛苦着,爱过了,不管结果怎样,毕竟爱过了,这是一种拥有。不爱,人生也会从生到死,没有不死的神仙;爱也是由生到死,结果都一样,为何不使生命拥有的更多,让生命不那么空白,有着更多的色彩。活上上万年,生命一片空白,还不如一天爱得一沓胡涂来得充实,修仙为何,难道单单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吗,那还不如做个僵尸类。”那客老道。
“客老说的极上,不管是人,还是神,还是活出个真性情才是真。”那放翁也迎和道。
“可这红尘中,那红尘之外自谓神仙的人,又有几个能明白。都说神仙好,我看还是凡人好,就那样寂独孤寞地活上那么多年月,有啥意思,只是个老而不死反为贼的偷窃时间的小贼罢了”,客老又道。
“你两个别在此演什么双簧,这道的东西,谁是谁非,话题也大了,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三千溺水,各自取一瓢,自有长短,莫可以已意盖别人,本就是以偏盖全了。”宫主不以为然,显是对两人的意见有些不忍,就斥道。
“宫主果真高人,见地非凡,也许是本客自以为是了,就此别过。放翁,且去弈上一盘,此地有宫主坐镇,俺们就放心了,且去。”
一时再也没了动静。
“玉面秀剑,我意已决,今日要收你入我门,你愿也罢,不愿也罢,已是由不得你。不过本宫也非无情之人,在你入我门前,满足你一个心愿,以后什么事,就身不由已了。”宫主见那两人已走,就对玉面秀剑道。
玉面秀剑面沉若水,如万古不化的冰山般,没有一丝神动。是呀,除了那个坏人,还有什么值得自已心动呢?生也不患,死也不忧。过了好半天,玉面秀剑才幽幽道:“我,我想,成为真正的女儿身,可以吗?”
“唉,还是难解冤家呀!”那宫主听得一愣,摇了摇头,知道玉面秀剑怎么也难解尘缘的。如果她要自已带她去看心爱的人最后一面,那也说明她准备以后不再见那人了。可是她只要真正的女儿身,就说明她情心不死,有了真正女儿身,就好真的嫁给对方了。
尽管宫主对这个愿望实有不满,但她有自已的对策。
“这是颗‘转性丸’,食过后你就可真的成为女性。”那宫主就把一丸状似樱桃般的药丸给在玉面秀剑手中。
玉面秀剑妙指捏着此丸,面颊上流下了清泪,自已终于有一天能成了女人。那时的一幕,此生也不会忘了。其实心爱的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好,不要说可爱,却是十分的可恨可憎。当时那人的魂已出窃,可是他的尸体还是死死地抱住了自已,菲薄自已,当是是那样的仇怒,特别是当他在自已身上摸了一通,发现自已不是女人,竟把自已抛了出去。按说自已怎么也不会爱上他的,可是事事往往与理相背,不能以寻常情理度之。开始只是无限迷恋上了那种被摸捏的感觉,后来就不可救药的爱上了那人的所有,就是那人的坏,也成了爱之闪光点,也许爱就是这样,开始你只是爱他的一点点,可是慢慢的,你会接受了他以前让你难以忍受的东西,再慢慢的,你就没命地爱上他的缺点,也许爱就是这样的没道理。爱如沼泽,如果你一不小心踏上了,就会陷落的没了自已。
爱是这样的执着,但是却有着心病,自已不是个真正的女人,要不自已真会没命地去投入那人的怀里,自已爱的是这样的辛苦,叫自已弱小的身躯怎么也难以承受,要不是这个不是女人身躯的事实,使自已只能一个把所有的苦都自个吞了。
今天终于有机会做了女人,就是见不到那人,就是现时就死了,一切都值了,为了那个人,自已没有什么抛不得的……
那宫主看着玉面秀剑花痴的样子,着实心中不忍,还是自已寂寞落花宫好,自入了此宫,人就不再有了寂寞,因为……
见得玉面秀剑把那转性丸慢慢的含在樱嘴中,这宫主一弹手,却是把那余音绕梁剑抓在手,这剑却是被宫主称为迷情剑。
“咦”,这宫主惊讶地轻叹了一声,原来她把那剑抓在手中,就觉有异,却见得那秀剑上散出来股淡淡的红烟,若红色轻纱般,要绕上宫主的手臂。
那无往不利的《yin经》之力此时却失效了,只见得宫主手臂上亮起炽热的白色圣光,竟是把这红纱逼住了,使其不能透过去。
“怪不得,原来情毒却是此物在做怪,只是……”,虽说那yin经之力奈何不得宫主,可这宫主一时也没有良方来除去这yin经灵力,也是没法,只得用自身圣力把那灵剑上的yin经灵力逼到这灵剑的一个角落,以后再想办法,怎么也没想到人世间一个小小修道士修练的灵力却叫自已为难,真是不可思议。一时拘了这****毒,这宫主取出一棵水晶冰心,捏决默念两声,只见得这水晶冰心慢慢得就成了血红,只是怪的是这成了血红的心上面还笼着层淫毒,和刚才自已拘的那红色灵力一般。
随着这宫主做完这,那玉面秀剑猛地一振身子,怅然若失,仿佛自已失去了最心爱的东西,心痛的不行,可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失去了什么,就像失心疯般。不过这痛后,就一身的轻松了。
此时,只觉得这宫主是自已世上最亲爱的人般。
“今后你就叫若梦,寂寞若梦的就是你了,这尘世间再也没了玉面秀剑这号人。记得你是我寂寞落花宫的宫主的亲传弟子,你眼瞎了也好,也省得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这世界也太脏了。”
这寂寞落花宫宫主虽是这样说,但内心里却叹息了一声,虽然这样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像例行公事般,但每次心中都隐隐生痛,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没有真爱了吗?只是这个修为强大的女人的心自是硬的比上世上最硬的法器了,这心痛也只是一时,一闪也就没了。
那个不再叫做玉面秀剑的女孩,不再临溪自照,哀吟“自临清水照瘦影,君须怜我我怜卿”了,从此她叫做寂寞若梦。
寂寞若梦如同大梦初醒,茫然不知往事,真是恍如隔世般,茫然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世上只有这个美人值得自已信赖。
“走吧,俺们也得去了”,一时两人就从树林中消失了。
顿时,这里只落得清风自清,明月自白,一弘清泉自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