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啃着苹果凑到伊诺身边,含糊不清地问:“诺诺,你和小汐最近怎么样?”
“没怎么样。”伊诺心不在焉的回答。
“真是够笨的,现在连情敌都没了,竟然还没有追到手。”伊薇摇摇头,看来没有她这个姑妈出手,她这个单纯的侄儿恐怕要孤独终老了。
“是啊,我的确很笨。”伊诺机械地点点头。
伊薇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将苹果扔到一边,摸摸他的额头,疑惑着说:“没发烧啊,为什么感觉像在说胡话。”伊诺从小最不喜欢听的就是别人说他笨,这次竟然自己承认了,这真的太严重了!
“诺诺,你遇到什么事了,告诉姑姑好不好?”
伊诺回过神,笑着说:“没什么,姑姑你快休息去吧,我要工作了。”
“哦。”伊薇郁闷走回房间,回头看一眼伊诺,他依然愣在电脑前,不知道在想什么。唉!自从认识了那个女孩子,从前那个阳光开朗的伊诺似乎越来越远了。
※※※※※
希妍坐在电脑前查看着今天拍的照片。
突然,眼前的一个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照片上的人是简汐和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她们在海边,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她从来没见简汐姐笑的这么开心,两人的样貌看起来也有点相似。
伊诺哥的相机里怎么会有这张照片呢?简汐姐不是说她的家人都不在这里么?那这个女人又是谁呢?
希妍有一肚子的疑问。
“咚咚”许振东端着一杯牛奶敲门进来,“希妍,晚上不要熬夜,喝杯牛奶快睡觉吧。”
“爸,我都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你好好休息,不用管我。”希妍嘴上责怪,其实心里难受的很。
许振东呵呵一笑,他只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多陪陪女儿。“你这么晚在干什么呢?”
“哦,我在修照片。”
“让我也看看你拍的照片。”许振东将脸凑到电脑前。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盯着电脑屏幕,握着牛奶杯的手开始不停的颤抖。
“啪”杯子掉在地上,洒满了一地的牛奶。
许振东闭上眼睛突然向后倒去——
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外。
希妍蹲在地上全身颤抖,她不知所措的哭着。她害怕极了,刚刚父亲倒在她面前,她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如果不是张妈提醒她叫救护车,她恐怕真的要一起晕过去了。
许敬轩跑到急诊室前,看到了蹲在门外全身颤抖的希妍,心突然被狠狠刺痛了一下。如果不是张妈打电话告诉他,希妍难道要独自面对这些吗?
听到脚步声,希妍慢慢抬起头来。她看到站在面前的哥哥,一下子扑到在他怀里大声哭起来。
“哥,爸快死了。怎么办,爸爸要离开我们了。”希妍的眼泪像拧开的水龙头,再也关不住。此刻的温暖是她唯一的依靠。
许敬轩后悔极了,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呢,其实希妍每次说话吞吞吐吐的时候,他就应该觉察到的,还有上次在医院他明明看见了却没有跟上去,他应该早就想到他得了很严重的病。许敬轩抱紧希妍,就像小时候妈妈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抱住希妍痛哭,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流泪。
心电图监视器微弱的跳动着,希妍的眼睛已经哭的肿成了核桃,她坐在病床前,看着面无血色的父亲,难过的直掉眼泪。
许敬轩站在角落里低着头。他的面容藏在阴影里,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过了很久,他从阴影中走出来,沉声说:“希妍,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
希妍的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哽咽着说:“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可是爸不让我说。他不想让你因为同情他,而被迫中止你的计划。他想让你随心所欲的生活,这是他临走前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哥,其实爸真的很爱你。圣阳他一直是要留给你的,当他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为你自豪。他说圣阳是你的,只要你高兴,怎么处置他都不会怪你的。因为你对他来说比圣阳重要多了。”希妍转过头看向他,“哥,原谅爸好不好?不要让他带着遗憾离开。”
许敬轩将目光移向病床上的许振东,他紧闭着双眼,脸上有一道道的皱纹,两边的鬓角也微微发白。原来岁月是这么的不经用,记得上次看他的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成功商人,所以自己可以毫无顾虑的打击那个心中一直伟岸挺拔的人。可是他忘了,岁月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岁月消耗了他的青春,也侵蚀了他的坚不可摧的心。现在躺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没有了凌厉,没有了光彩的老人,是他一直憎恨却又崇拜着的父亲。
许振东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可是他的脑袋却是清醒的。昏倒之前他看到了什么?
对,他看到了思敏,还有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女孩子,她们是什么关系呢?难道……
许振东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希妍那双红肿的眼睛。
看到父亲醒过来了,希妍兴奋地叫起来:“爸,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吓死了。”希妍边哭边责怪他。
许振东对女儿很愧疚,又害她担心了。唉!他也没有办法,他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流逝。
忽然他看到了站在床尾的许敬轩,他此刻正盯着他,眼神痛苦又带有一丝怨恨。这不是幻觉吧,敬轩竟然会来看他。许振东挣扎着想要看清楚。
希妍将他按下去,“爸,你不要动。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拿。”
许振东盯着床尾的身影,虚弱地说:“敬轩……”
希妍将耳朵凑过去,“爸,你是在叫哥吗?”
许振东眨眨眼睛。
“哥,爸在叫你。我出去买点东西,你陪他说说话吧。”
希妍担忧的看他们一眼,关上门轻轻走出去。
许敬轩慢步走到他面前,并没有坐下,他只是低头不语的看他。
当恨意消失的那一刻,他突然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人。长久以来的怨恨在看到他生命垂危的那一刻就全部瓦解了。在这一刻许敬轩突然明白了,原来他从来没有真的恨过他,只是年少的轻狂,不愿服输的心里加上对母亲的怜悯,使他对父亲充满了埋怨。
“你知道吗?我曾经恨过你,怨过你。因为你总是想着你的事业,想着你的公司。你从来没有参加过一次家长会,没有带我们出去玩过。可是我依然表现的很好,我努力学习,我是全校的第一名,我不管做什么都努力要得到第一。那是因为我想让你注意到我,让你发现除了事业,你还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儿子。可是你从来没有真正看过我,我每一次都在希望中开始,在失望中离场。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参加一次家长会,可以看到我骄傲的站在台上的样子。”许敬轩平静地说着,这些话是他埋藏心底多年,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话。
许振东心里一阵酸涩,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曲曲折折的流淌下来。
许敬轩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心底那不断翻涌的海浪,他继续说:“你对我这样,我无话可说。可是你对妈的态度让我不能原谅。她一心一意爱着你,可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她在遗憾中死去,她直到死都没有等到你。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离去时那绝望的眼神。”
许振东的泪水越流越多,他对自己也充满了怨恨。他只希望死后见到玉洁,用他下一生来弥补今生的过错。
许敬轩的眼睛红红的,酸涩滚烫的液体在眼睛里翻涌着,他背过身去,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敬轩……”身后传来苍老虚弱的声音,“我最大的骄傲……就是你。”
泪水突然从眼中滚落下来,熨烫了脸上的肌肤。他终于听到了他最想听到的那句话,可是为什么心里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的气氛缭绕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冬天的寒意似乎就要接近了。
良久之后,许敬轩的心情已恢复平静。他背对着许振东,声音平静地说:“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如果你走了,你就会害希妍很难过,那我就会更恨你。所以——”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要赶快好起来,不要让希妍再难过。”说完他大步离开了病房。
许振东被他最后一句话震撼了,他张了张嘴,涩涩的眼泪流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敬轩,他是原谅自己了吗?
许敬轩大步走在长廊上,仿佛在逃避什么。迎面而来的行人纷纷给他让道,与生俱来的气质,让别人心生畏惧。落叶在长廊的两侧漫天飞舞,他的头发也在狂乱的飞舞。风吹打在英俊的脸颊上,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眸。黑色的风衣忽地被大风吹起,飞在身后猎猎作响。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仿佛要走到那个落叶飞扬的尽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