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常常想，所谓的国家差点被灭，在吴国受尽屈辱的那两年，是不是只是为了一个遇见她的由头。
她是那么聪明，漂亮，一言一行都教他移不开眼睛。将这样的女子送给夫差，他知道这个美人计绝对不会失败。然后一切都会随他想的那般，红颜祸国，施夷光背负骂名，而他只会振兴他的越国，成为一心为国的明君。
这一切都是他渴求的。
他命大臣文种教施夷光礼仪歌舞，他还寻了名叫做郑旦的美人，预备同她一齐献给夫差。三年后，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她坐在马车中，翩然而去的背影。
她去了吴国，夫差很喜欢她。
他又何尝不是。
“吴王给她造了春宵宫，筑了天池，又为她建造了表演歌舞和欢宴的馆娃阁、灵馆……”来人细细汇报着夫差的举动，他倚在窗边，唇角微弯。
前482年，吴王北会诸侯于黄池，吴国精兵从王，惟独老弱与太子留守。勾践复问范蠡，蠡曰:可矣。乃发习流二千人，教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诸御千人，伐吴。吴师败，遂杀吴太子。
前478年，越国再度率领大军攻打吴国。
前476年，越王勾践再次伐吴。
前475年，越兵围困吴国。
前473年，越兵攻入吴都，吴国灭亡。
他找不到她。
越君攻入城门，夫差自尽。他将鸟兽散尽的皇宫翻了个遍，却没有寻到她。
最后一次得知她的消息，是在他取下梁上苦胆的时候。有人告诉他，祸国妖姬施夷光流落街头，被吴人所鄙，想要回到越国避难。
他下意识就要同意。
目光及至窗外，花香鸟语，草长莺飞。那是他的江山。
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得艰辛只有他自己知晓。覆灭吴国，称霸春秋，这曾是他黄粱美梦。
然而如今成了真。
他有一刹那的沉迷。
半响，他收回目光，唇边弯起一个冷笑。
“亡国之物，留之何用。”
夜色如墨，李白回过神来，天边是如昼的烟火，眼前是他痴迷了几世的人。
妲己还是妲己，他却不再是李白。
“对不起。”白衣的诗人轻轻开口，那一瞬一个烟火冲天而起，巨大的声音覆过往生的所有回忆。
“你爱不爱我？”眼前人忽然笑如烟火。
李白安静地望着她，不答是也不摇头。
“呵，你还爱着我呢……”妲己转过身，红衣明艳如昔，“但爱我的从来只是勾践，你不是勾践，你是李白。”
“但不论是勾践还是李白，都没有资格站在我身边。这是你这么多世还输给我的原因。你以为你很爱我，其实你并不是，你只是不能容忍有不属于你的东西。”
当年是他亲手把她送给的夫差，她要回国时又是他亲口将她拒绝，历史上的西施最后落的是沉江而死的结局，后来活着的只有妲己。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书生？”他静了很久，忽然笑着问。
妲己偏头看他，抿出一个淡笑，“是啊，但你害了他。勾践，如果那时我受伤时遇见的是你，我也许就那么死了。”
“你绝对不会救我。”
后来他回头细想，其实妲己她说得很有道理。
他想起他第一次遇见她，她从花木间走来，那么漂亮，轻狂，动人心神。从前她是那么骄傲的西施，后来她是那么骄傲的妲己。
她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狼狈，所以他一直以为她过得很好。她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流泪，笑得那么嚣张，一直以睥睨天下的姿态生活。
所以他一直以为她还是当年那只叱咤风云的狐妖。
他不知道她从前被打成重伤的时候也会痛，躺在草丛里奄奄一息的时候也会觉得惶恐。他甚至不知道她一个人走过的上千年也会寂寞的。
她一直那么要强，面上总是风云不惊的淡笑，这让他总是很信任她。他以为她很厉害，厉害到无所畏惧，厉害到，他常常忘记她不过是个女子。
那样要强的妲己，是不是在被那个人从染血的草丛间抱起的那一瞬，心就认了家。
所以他在勾践之后的那么多世，妲己都不会选择爱他。
因为妲己有心上人。那个人死在当年吴国侵越的战争里，只是因为他的无能。
“那个人是一个书生，他常常对我笑。他笑的时候，眼睛里好像藏了一个暮春。他养好我的伤，给我吟诗，作画。”
“他是越国人，后来吴王夫差攻进越国，他死在战场上。”
她从来都不爱他，不论是从前的西施，还是如今的妲己。
因为他不值得。他从来不懂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