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华救男人去了。村长没帮她，她是一个人去的。走时，马华神色悲凄。石老大想，马华如此不仅是为男人的处境，更是因为村长的冷酷和自私。马华把家里的事托付给石老大。石老大为她的坦诚而感动，更为她的远行而担忧。石老大流落到此，原本是为了逃避，为了找点儿清静，没想到无意中走进了另一个家庭的故事中。
小警察的话提醒了石老大，是呀，石川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石老大回味鲁小红那天所说的话，想她一定是发现了石川的什么，她的表情是那样惊骇。石川的表现也令人生疑，若仅仅是因为鲁小红偷了东西，石川不会亲自出马，更不会兴师动众追拿她。难道石川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鲁小红是站在石川一边的，若非出了什么事，石川不会对鲁小红下手。想起这件事，石老大就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鲁小红离开石老大后，每周都要向石老大报告石川的行踪及酒厂、方便面厂的有关事宜。此外，鲁小红像女儿一样对石老大嘘寒问暖，石老大心里很是受用。石老大除了付给她钱，还把石川给他买的东西送给她，并一再告诫她不要学坏。鲁小红又是保证，又是撒娇，水样儿的目光在石老大心里激起一朵朵浪花。一天，石老大听说石川在搞色情服务，凡是来酒厂订货的，都可享受全套服务。石老大知道石川手底的小姐明里暗里干一些肮脏勾当，可石川竟把这勾当作为一项服务大肆张扬，石老大不只震惊，而且震怒。石老大问鲁小红，鲁小红却摇头否认，她说个别客人也许难免，但不是所有的人都那样，酒厂绝对没搞这种服务。鲁小红说话时目光水雾一样弥散着，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石老大半信半疑。后来，有关酒厂的艳闻越传越凶，石老大为探虚实，对石川酒楼搞了次“突然袭击”。就在那次，石老大发现鲁小红在出卖肉体，也明白了鲁小红一直在出卖良心。事后，鲁小红平静地对石老大说，她需要钱，需要大把大把的钱，只有那样她才能挣大钱。石老大抓起东西摔在她身上，大骂，滚，给老子滚！石老大伤透了心，不仅仅是受蒙骗，更重要的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屡屡败给石川，而且败得这么惨。石老大记恨鲁小红，可不得不承认鲁小红的心智和机巧。这样一个女孩，怎么就惹怒了石川，令石川起了杀心呢？
那天，鲁小红说石川要往死弄她的孩子，那个孩子是谁的？镇上曾传言马拐子家的楞子和鲁小红好过，那时石老大已与鲁小红形如路人，传言如风而过，此时一想，觉得从楞子嘴里也许能掏出些什么。
傍晚时分，石老大敲开马拐子的修理铺。马拐子是镇上最不起眼的人物，但凭着一手修理电器的手艺，硬是混出了模样。石老大的造访令马拐子意外，马拐子客气地把石老大迎进西屋，尔后垂手站在一旁。石老大顿时不自在起来。在营盘镇，他总是无法摆脱石川的影子。石老大往里屋探探头，问楞子的去向。提起楞子，马拐子顿时怒容满面，恨恨地骂，谁知这个畜生死哪儿去了。随后诉说楞子的种种不是，极力称赞石川的能干。石老大觉得脸羞，岔开话，问马拐子怎么不给楞子娶个媳妇。马拐子说就他那游手好闲的样儿，谁能看上？石老大说，楞子不是和鲁小红好过一阵儿吗？怎么就散了？马拐了起了疑心，老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石老大忙说，没有，没有。马拐子说，楞子是不正干，那也不能娶个鸡当老婆呀，你别提这事了，想起来我就来气。石老大什么也没套出来。
石老大一连寻了多日，才在游戏厅逮住楞子。石老大把楞子请进小酒馆。楞子并不追问石老大的用意，见肉就吃，见酒就喝，酒足饭饱，才问石老大为什么请他。石老大询问他和鲁小红的事。楞子左右环视一圈，低声说，叔，你怎么还纠缠这事，她不是逃了吗？我和她睡过几次，我爹不同意，我俩就散了。怀着孩子？……和她的男人多的是，谁知道那孩子是谁的。
石老大第二次去找楞子，楞子神色慌张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还有事。抽身溜了。楞子的反常表现令人生疑，在营盘镇，楞子惧怕的，除了派出所，就是石川了。如此一想，石老大已然有数，对石川的一举一动更加留心起来。
那天，石老大从街上走过，一辆拉酒的货车正在公路边停着。石老大下意识地扫一眼车号，是外省的。也就是那一刻，石老大猛然想起拉酒的都是外地车。石老大上前和司机说话，三狗子老鼠一样钻出来，叔，我正找你呢。拉起石老大就走。石老大骂，你个走狗，打什么鬼主意？三狗子笑嘻嘻地说，想让叔给介绍个媳妇。石老大唾了一口，就那这样，谁嫁你？这时，那辆货车发动了，三狗子长吁一口气。石老大蓦然明白，三狗子是故意引开他。石老大起了疑心，酒厂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鲁小红的遭遇说不定与这个秘密有关。不知是惧怕，还是惊喜，石老大抖得像一团风。
一连几夜，石老大翻墙进入酒厂窥探，但酒厂里什么动静也没有。直到第七夜，才见一辆卡车驶进酒厂。酒厂的大院里有两个仓库，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卡车在北面的仓库停住，石川出来绕了一圈便走开了，尔后三狗子领着几个人进入仓库，开始往车上搬东西。深更半夜装货，这其中必有蹊跷。石老大想不出石川在酒上能做什么文章。第八个夜晚，石老大带着钢锯条进入酒厂，弄开了仓库。这一下吃惊不小，酒厂的南仓库放的是“好人缘”，北仓库放的则是一种很有名气的酒。石老大略一思索，便明白石川暗里一直在造假。难怪酒厂有这么好的效益，难怪石川不肯把酒厂搬迁到县里。如果鲁小红发现了这个秘密，石川根本用不着灭口，堵她的嘴还不容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鲁小红是因为什么引来杀身之祸的呢？石老大更加不明白了。
第二日一早，石老大搭车去了县城。在营盘镇没人能治处住石川，偌大个县总能治住石川吧？石老大明白，若伤不了石川的元气，石川就会永无止境地玩危险游戏。一定要制止石川，石老大觉得这是挽救石川的唯一办法。
公安局和技术监督局的人是当天下午赶到酒厂的。打开北仓库的门，整整齐齐的酒箱上写的全是“好人缘”。石老大叫，这不可能，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时，石川抱着膀子站在一边，铁青的脸上是冷漠，是恼怒，是轻蔑。公安局和技术监督局的人责怪石老大诬告，当场向石川赔礼道歉。
虽然什么也没查出来，可影响甚大。酒厂关系着县里的形象，关系着营盘镇的利益。自那天以后，一连数日没有上门拉货的。营盘镇的财税收入主要靠酒厂，石川咬定酒厂效益滑坡，营盘镇没了财税来源，工教人员发工资成了问题。
石老大成了众矢之的。
镇中学的黄老师一向和石老大颇谈得来。那日遇上黄老师，有苦难言的石老大想和黄老师说说话。黄老师冷冷一笑，你害得我们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哪有心思聊天？石老大噎住，悲愤如石头卡在嗓子里，令他喘不上气。黄老师拍拍石老大的肩膀，老石，你是不是去医院看看？石老大悲声道，他明明——黄老师打断他，那又怎样？就算石川违法，但他养活了半个营盘镇，你老石清白，给大伙带了什么好处？石老大陡然明白，营盘镇乃至整个县对石川的根底未必不知道，但他们宁愿装作不知道。石老大由愤而哀。
石老大告石川杀人、偷梁换柱造假酒渐渐被演绎成另外一个版本，即石老大患了精神分裂症。这个版本为石老大种种怪异举止找到了注解。
石老大彻底绝望。那几日，鲁小红常闯进他的梦里，无休止地纠缠着他。石老大内外焦焚，头疼欲裂，连自己也怀疑患了精神分裂症。
石老大决定逃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