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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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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萧翟瑞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手术前不能让她老妈知道。否则邓卓颜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进行手术的,即使最终能想通,也会担搁不少时间。而苏云君已经没有时间等了。

手术的日子,定在二月二十三日——正月十八。

这是个节日频繁的季节,圣诞节、元旦节、过年……

空气中依稀漂浮着过年的欢庆。走在街上,看得见大包小包拎了满手的人们。他们的脸上,大多洋溢喜悦的笑容。无论这一年过得如何,年三十之后的十五天都得快乐地度过。这是中国人的传统,也是正大光明让自己开心的绝佳借口。

钞票洒得再厉害,也有不心疼的理由——过年了嘛!

“晴晴,这件如何?”邓卓颜笑着抓起一件毛衣,大红色的。

萧晴淡淡地笑了笑,“别开玩笑了,这种颜色。”

“过年了啊!当然要穿喜庆一点,快去试。”邓卓颜将毛衣塞在萧晴手中,推她进更衣室。

“啊,等等……老妈,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绝对不要这件衣服!”萧晴立即说道。

“为什么?很可爱啊,年轻人穿鲜艳一点应该的嘛!难不成你要等到了我这把年纪才去穿。”

“不,我只是讨厌红色而已。”萧晴将衣服还给导购小姐。

“真是的……你快成出土文物了!”邓卓颜继续搜索女儿的过年新衣服。

“总比变成灯笼好。”萧晴喃喃地说道。

她一直觉得过年穿红色的衣服就是在昭告天下——我是个灯笼。

“这件呢?应该符合你的品味。”邓卓颜拿过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

萧晴缓缓伸出手,抚摸上那灰色的领口。

“好啊,我去试这件。”她揽过毛衣,走进更衣室。

穿好后,她站在镜子前面。

“哎呀,你果然还是适合穿暗一点的色调,是看习惯了的原因吧。哈哈……”她老妈站在她身后,笑着赞道。

镜子中,一个长发齐肩的女生,穿着浅灰色的毛衣。那毛衣很宽松,将她的身材称得格外娇小。领口看得见白皙的颈部,肩膀处塌在下面一点的位置。

“号码太大了,换个小一点的。”邓卓颜说着就要去找人。

“不了,就这件吧……”

就这件,和他的那件灰色毛衣很像。宽宽大大的感觉,黑色发稍配在浅灰色的毛衣上,脸庞白皙的肌肤,很像……

“好吧,随便你。”邓卓颜说着就去柜台付钱。

萧晴依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感觉呼吸困难。她蹲下身子,紧紧抓住双臂,依然无法停止颤抖。空气似乎变得稀薄,她大口喘息。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耳边传来吵杂的声音。

“晴晴!”

萧晴努力睁开眼,看见她老妈惊讶的脸。尚未来得及扯动嘴角露出笑容,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在医院的病房。

萧晴看着天花板,还有她老妈担心的脸。

“你醒了……等等,我去叫你爸。”邓卓颜说着就跑出病房。

萧晴笑了笑,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她母亲精神好得像孩子。

“晴晴,感觉怎样?”萧翟瑞走到她身边,眼中是好不掩饰的忧心。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像睡了一觉……”

“睡觉?你是睡眠不足加低血糖超标,还有营养物质摄取不足。你不是每餐都按时吃了吗,怎么回事?”

“我好困,让我再睡一下。”萧晴闭上眼。

“好了好了,你就别唠叨了。让她休息吧。”邓卓颜说着就抓萧翟瑞往门外走。

病房安静下来,萧晴缓缓睁开眼,看见身上盖着白色被褥,闻得到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她伸出手,发现自己仍然穿着新买的那件灰色毛衣……

萧晴苦笑了一下,为自己的无聊。

买这件衣服做什么……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陆川了。在这个月里,她的确努力让自己保持好的身体状态,但,晚上总是容易醒。并非睡不着,只是容易醒……白天吃下去的东西也总无法消化一般呕出来。因为她的卧室本就有浴室,所以他们不知道,她总是在吃完饭回到房间后就忍不住去卫生间吐。

为什么,还是忘不掉……忘不掉他的脸和声音。

萧晴深叹一口气,抚了抚仍然有些昏沉沉的头。怎么办,就快要进行手术了,她这样的身体状况……

萧晴坐起身子,拿起枕边的眼镜戴上。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精神一点。然后她下床,走到病房门口,打开门看了看,确定门口没有人后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片刻后,她来到苏云君的病房。尚未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声音——是陆川。

萧晴猛地吸一口气,僵直了身子不敢出声……

“下个月就要做手术了,紧不紧张?”

“有一点,毕竟性命攸关。不过我更担心萧晴。她的性格,是真正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让人不得不为她捏把汗。”

苏云君的声音依然轻柔,需她侧耳倾听才勉强听得清。

“是吗……”

陆川的声音带了点落寞。

“你啊,既然早就知道我住院都不来看看我,今天为什么会来?”

苏云君大概是看出陆川的为难,于是换了话题。

“之前是不能来,现在……”

“呵,你真是谨慎。不过作为萧晴的姐姐,我无法对你说谢谢。”

“我知道。这种荒唐的计划……但萧翟瑞不是能听人劝的人,而且我的立场也无法和他谈什么条件。”

“我明白了。你今天是来忏悔的,是吗?”

“你们不愧是姐妹,尖锐起来都让人无所适从。”陆川笑了笑。

“无论怎样的理由,你刻意伤了萧晴的事实不会改变。”

“是啊……”陆川微微仰头,唇边依然带着笑。

苏云君皱眉说道:“难道你……”

“事已至此,不管怎么说都是意料中的结果。恭喜你。”

陆川打断她的话。这更证实了苏云君的想法,她不禁笑了笑。

“放不开的,是你吧。”

“没什么放不开的。不过我很好奇,萧翟瑞没有告诉你我答应做这件事的原因吗?”陆川带着笑意看着苏云君。

“转移话题。我最关心的不是你,而是萧晴。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萧翟瑞答应我不会再追究,所以,你不必再自责了。”苏云君淡淡地笑了笑。

“自责?你太看得起我了……”

“呵,真让人怀念的表情。自从高二结束,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这种神情了。”

陆川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苏云君。然后他微微侧过头,看着她说道:“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啊,依然是个逼供高手……不用再挑我的雷区踩了。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

那她就不客气了,苏云君笑道:“你对她是真心的吧?”

“呼……”陆川长出一口气,微微低下头,“萧晴曾经做过一份心理测试,结果表明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对她而言,越是重要的事就越无法容忍瑕疵。所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是轻不可闻。

萧晴微微推开门,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谁知这一推就将门彻底推开了……

苏云君和陆川皆睁大眼睛看着她。

萧晴眨眨眼,然后笑了笑便走进病房,努力装出她刚到的样子。

“好久不见。”她举起手冲苏云君打招呼。

苏云君笑了笑,一脸了然的神色。

陆川轻轻叹息一声,然后说道:“我先走了。”

他走向病房门口,侧身与萧晴擦肩,目光自始至终没有转向她。

听见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萧晴的眼中黯淡下来。预想了很多次再次见面是什么样子,原来,只是这样擦肩。虽然她已经想到,但心底还是难过起来。

“萧晴,坐吧。有些事要告诉你。”苏云君笑得眉眼弯弯。

除夕之夜,过年的欢庆氛围膨胀到极点,只需十二点钟声一响,便是普天同庆。

而这一天对于陆川来说,却没什么特别。他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房看书。期间接过两个电话,一个是表姨打过来叫他回去过年;另一个是留校的同学叫他参加除夕聚会,他都拒绝了。

与其在众人之间寂寞,他宁可独自孤独。喧嚣中,太容易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人和事。

整套房子的灯都关着,独开了需要看书的台灯。白炽灯泡只能照亮书桌的小部分,放了书的地方。闹钟在旁边发出嘀哒声。整个屋子寂静得听得见他翻纸页的声音。

陆川看完一个章节,然后直起背,感到有些腰酸。看了一眼表,已是十一点了。

门铃在此时响起。

陆川走到玄关处开门。

“嗨!就知道你一个人过年,送点腊肉给你。”房东笑意盈盈地端着一个盘子。

“呵……谢谢。”陆川接过盘子,“请进。”

“不了。我家那口子还等着我下楼放炮呢。昨天收到一封信,给你的。”房东说着就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

陆川一怔,接过信封看了一眼。信封上寄信人一览写着“江西”两个字。

“我走了。新年快乐。”美女房东笑着转身。

“啊,新年快乐。”陆川立即说道。

待看到她下楼后,他关上门,然后将腊肉放入厨房。

陆川一边想着一边拆信封。思忖着自己没有江西的朋友啊……

回到书桌前,他拿出信封里的东西,一张照片和一张信纸。

陆川不禁睁大眼睛看着那张照片——萧晴。

她穿着米色风衣站在一座木桥上。风将她鬓角的发微微吹起,遮住一边脸庞的轮廓。清瘦白皙的脸上,神情复杂——因为惊讶而微张了唇,眉间浅浅皱起,好似凝满愁绪,眼中一片清晰的痛楚。双手因为身子前倾而紧紧握住桥的栏杆,看得出她握得很用力。

陆川一手拿着照片,另一手重重地抚上额前的发。片刻后,他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信纸,上面只写了两行字——

她的表情,你是否看得懂?直觉认为应该把这张照片给你。

祝 新年快乐

曾云

陆川缓缓将信纸捏成一团,狠狠攥在手中,仿佛想要捏碎什么东西似的。

他再次看向那张照片,眼中刺痛。

半晌后,他抓起外套冲出家门。

此时的路上已没有了出租车,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万家灯火在楼宇中亮着。街道的路灯闪着昏黄的光,时明时暗,照着他疾驰的身影。

跑过一个个路口,穿过一条条街道,他用尽力气跑着。

眼前尽是萧晴的脸,有时淡淡地微笑,有时挑衅般勾起一边唇角,有时若有所思地沉静,有时开怀大笑……她的表情,在此时清晰得如同昨日。

但这样的表情,这样好似受了伤的表情,他没有见过。她那时究竟看到了什么,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陆川来到那座公园,门是关着的。

重重地喘息了一阵,他走到公园的围墙,攀爬上墙壁的凹槽,然后一跃跳入公园。

那座桥,是哪里?

陆川在空无一人的公园内快步走着,右手拿着那张照片。林地、亭台、秋千架……他在黑暗中一一走过,然后来到水池前。无风的水面上架着那座木桥,在夜色中寂静。

陆川喘着粗气,湿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呼出时变为热的烟,一下下随他的喘息消失在眼前。

他走上那座桥,站在萧晴曾经站过的位置,然后抬头向前方看去。

片刻后,陆川蹲坐在桥上,仿佛失去力气。他后仰着大口喘息,靠上桥的栏杆并伸直一条腿,拿着照片的手搭在另一条曲着的膝盖上。

他垂下头,听见自己的心跳沉重而急促。嘴里呼出的白烟在眼前变得朦胧,模糊了视线。

陆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怦——怦怦——

烟花在此时打出短暂的绚烂。在夜空的黑幕上闪烁五彩斑斓,一朵朵盛开,然后坠落。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欢呼。在鞭炮和礼花声中,时间跨入又一个年度。

而他,依然静静地坐在那座桥上,仿佛睡着一般一动不动。手中的那张照片,在夜风中微微颤动。

片刻后,陆川起身立在桥头,将照片放入胸前的口袋,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干什么?”电话那边传来冷冷的声音。

陆川抬头看了看天空中不断绽放的烟花,平静地说道:“如果这次她依然选择我,我不会再放弃。”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但坚定如宣誓。

咔——萧翟瑞狠狠挂上电话。

“谁来的电话,让你语气这么臭。大过年的……哈哈……”邓卓颜一边看着小品大笑一边抽空问了一句。

萧翟瑞的脸色依然阴冷,“没事。晴晴在干什么?”

“你耳朵有问题吗?听不到她在练琴啊!”邓卓颜瞪他一眼。

萧翟瑞这才注意到屋子里有琴声,时断时续。他从沙发上起身。

“你别去吵她啦。那孩子最近情绪不对。”

他回头看她一眼,然后笑着说道:“我只是端牛奶给她。”

萧翟瑞从厨房拿出热的牛奶,来到萧晴的房门口。

门是关着的,并且上了锁。

萧翟瑞微微皱眉,他这个女儿什么时候喜欢锁房门了……

“晴晴,开门。”

“什么事?”萧晴打开房门。

“喝杯牛奶早点休息,别弹琴了。”萧翟瑞走进房间,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

“好。”萧晴淡淡地笑了笑。

老爸的体贴,难得一见。若不是马上就要动手术,她也不太可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思及此,萧晴不禁抿唇一笑。相信她老妈会以为,这是因为她上次因低血糖而晕倒,所以他才这么重视她的身体健康。

“还有事吗?”看到萧翟瑞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不禁问道。

“你和陆川……分手了吧?”

萧晴唇边的笑容隐了去。

“是啊。”她轻声说道。

“嗯。”萧翟瑞转身走出房间,并带上房门。

萧晴勾起一边嘴角笑,然后端起那杯牛奶仰头一口饮尽。

转眼间,已到了二月二十三日——动手术的日子。

这一天,萧晴很早就来到医院进行一系列检查。在确定肾脏配型合适后,她躺在移动的病床上被推进了手术室。仰面看着医院走廊的窗外,阳光难得的明媚。是个好兆头,萧晴如此想着。

从手术技巧上考虑,进行活体肾移植的手术难度比异体肾脏移植更为复杂,一方面要保证供体的完整,同时要确保供体的安全。而且是两台手术共同进行,对上台医生间的配合及手术时间的把握都要求很高。

因此,她的主刀医生是阳南医院的首席肾病专家;而苏云君则是由萧翟瑞主刀。躺在手术室里,她在睡着前看见了那医生从容的笑脸。

萧晴进行了全部麻醉,于是这一觉睡得安稳。

而在她做手术的前一天,苏云君已经进行了多项术前检查和准备工作——做了一次血液透析,进行了肠道固体废物清除并做了局部皮肤清洁等。不能进食任何东西,包括开水。

这一系列准备让苏云君不免有些紧张。她怀着几分忐忑看着萧晴进入手术室,在手术室大门关上之前,她看见萧晴微微抬起脑袋冲她微笑。

那笑容坦然得令苏云君微微放下心。

她回到自己的病房,走到窗前想要平复内心的紧张。低下头,她看见空旷的庭院里有一个人。

那人独自坐在草坪上,身上灰色的毛衣在枯黄的草地映衬下更显苍凉。一件黑色外套放在他身边的地上,似乎毫不在意会弄脏。他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从这个角度看下去,看不出他脸上的神色。

苏云君笑了笑,然后离开窗边。

两个小时后,她被推入手术室。

麻醉医师在苏云君的背后注入麻醉药剂,片刻后她的下半身便失去知觉。她看着萧翟瑞的眼,轻声问道:“萧晴呢?”

“放心,她没事。睡几个小时就会醒。你也睡一下吧。”

苏云君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脸上已看不出丝毫紧张。

两年多了……她能等到这一刻,即使手术失败也没什么遗憾。所有人都尽力了……包括她那个陌生而亲切的妹妹,以及一直在外默默等待的陆川……

下午一点多,持续了四个小时的手术结束了。进入她身体的肾脏通血后,一切都正常。这表明两肾脏之间的融合性非常好。

重症监护室里的萧晴和苏云君,两张苍白的脸上都露出舒心的笑容。

终于结束了,也终于有了一个新的开始——这是她们共有的一个念头。

在确定一切生理机能正常后,萧晴于五日后出院了。

她独自一人拎着行李回到家,家里无人。她和老爸一起串谋,骗她老妈说她要去同学家住几天。

萧晴一直知道她老妈是个很单纯的人,对于亲人尤其不会心存疑虑。邓卓颜如果爆发,自然会以最直接的方式,连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都不会有。但她还是想要找个契机,一个能稳住老妈避免她对着老爸动刀子的契机。至于她嘛,受点委屈难免。

这是个让人头疼的任务,要避开最直接的厉害关系人——她老爸,又要保住自己身为共犯的小命,还要尽量使苏云君不受牵连。

萧晴这几日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大脑始终围着这件事转……忘记了陆川。

因此,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萧晴全无任何心里准备。

就这样,在傍晚的街上相遇。

两人皆怔怔地站在原地,隔着一条街道看着彼此。少人的道路上,偶尔有车辆经过他们中间,将路面照出短暂的明亮。

萧晴呆呆地看着前方的陆川,然后呆呆地走近他身边。路灯照在身上,使陆川的眼看起来格外明亮。

“你的脸怎么了?”

这是陆川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将呆愣中的萧晴惊醒。

她眨眨眼,咧嘴笑起来。

“被老妈打的。嘿嘿……”

暴龙在得知一切后终于还是喷火了,对象是她。

陆川深深皱眉,“你动了手术才几天,她真下得去手。你确定她是你亲妈?”

“受刺激太大,只是一耳光已经很轻了。如果我不是她亲生的,估计她会动刀子。”萧晴笑得开怀。听出陆川语气中的恼火,以及不再云淡风轻的言谈,这让她心情很好。

“你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是啊,不过隐瞒了你的事。因为无法揍老爸,她按就近原则选择动手揍我。”她抚着后脑勺说道。

“为什么?”陆川苦笑着看她红肿的一边脸颊。

“我让老爸吃了过期罐头,他因食物中毒住院了。”萧晴一脸认真严肃地说道。

陆川睁大眼睛看她有些得意的脸,片刻后,他仰起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真是……只有你才能想出这么荒唐的法子,你果然是萧翟瑞的女儿。哈哈……”

“嘿嘿……”萧晴跟着笑起来。

其实她是被老妈赶出家门的,在打了她一耳光后。

这几天,在老妈接受事实之前,她得将皮绷紧一点。一切都和她预料的一样,包括这一耳光。接下来,估计她老妈会离家出走几天,但最终会因为考虑到女儿刚动了手术和丈夫进了医院而放心不下,然后回家照顾准病号和病号。

虽然一切都如她安排,但终究因脸颊的痛而不舒服得很。在清冷的街道上独自走着的时候,她想起陆川曾经挨过的那耳光。这才发现他已经离开她的生活很久了,久到这样突然想起的时候,已不会再心痛。

不知是因苏云君的那句“他对你是真心的”,还是因为真的遗忘。

如此突兀地相遇,除了意外,她还感到浓浓的怀念。

他的笑容,近在咫尺,带着她记忆中的俊朗和温柔……

“……你做什么?”

陆川低头看着猛扑过来抱住他腰际的萧晴。

她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衣襟,闻到熟悉的味道。毛衣柔软地贴在脸上,温暖了她冰凉的脸颊和鼻梁。

萧晴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紧紧地抱着他。

陆川浅浅地笑了,双手环住她的背。他的手中还拎着刚从便利商店里买的东西。他低下头,在她耳际低声说道:“脸上痛不痛?”

“嗯。”萧晴在他胸口闷闷地应了一声,依然没有离开这个温暖怀抱的打算。

“我看看。”陆川一手轻抚上她的后脑,另一手捧起她的脸,令她抬头。

萧晴松开手臂,顺着他的力道仰起头。

轻柔的吻落在她唇边,她睁大眼。路灯明亮的黄光逐渐氲上一层朦胧的光华,萧晴缓缓闭上眼,感觉到心头涌上浓浓的暖意。

苏云君说的没错——他是真心的。

否则,他的吻,怎会如此深情……

“不准!绝对不准!”萧翟瑞的怒吼恨不得响彻整个医院。

萧晴立即将病房的门窗关严实,很想在门上挂个请勿打扰的牌子。萧晴叹着气回到刚割掉阑尾的老爸的床边。她料到了,萧翟瑞的这种反应,以及他会这样极力反对她和陆川在一起的原因,她也知道了。

“我是不介意你吼遍整个医院,反正在这里工作的是你不是我。”萧晴说着坐到椅子上,一派悠闲的样子。

萧翟瑞从牙缝里挤出千篇一律的两个字:“不——准!”

萧晴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是在征求你同意,我只是在通知你而已。”

“少废话!只有陆川……别的任何人都可以,只有他绝对不行。”萧翟瑞坚持道。

“我又不是马上和他结婚,你急什么?”

“他不是理想的对象,连恋爱都不必和他谈!”

萧晴微微歪着头,扬起嘴角笑道:“因为他杀过人?”

萧翟瑞猛吸一口寒气,然后慢慢松开一直紧握的双拳。

“你既然都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再……”他的声音低下去,疲惫瞬间爬上脸庞。这使得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经历了这些事,萧翟瑞的精神已经相当疲倦了。计划了两年多,隐瞒了两年多……独自一人背负背叛和救赎的重量,品尝亲情中不断交织的旧悔恨与新煎熬。他的背,在不知不觉间已有些弯了。

他唯一可以恨的人,就是陆川。

这些,她都明白。所以面对他的激动和坚决,萧晴只能回以淡淡的苦笑。

“爸……”她起身坐在床沿上,轻声说道,“恨一个人,不会比原谅一个人好过。而且,你恨陆川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你无法原谅自己。对吗?”

萧晴握住他的手,接着说道:“我问过陆川了。无论你信不信,我还是要把他告诉我的转告给你。”

看到萧翟瑞看向自己,萧晴顿了顿,然后说道:“那夜,他看到她躺在公园的草丛里,然后就想立刻离开。但却被她抓着裤脚,让他杀了她。陆川只想脱身,于是随意扔下身上的小匕首后就走了。他没有想到……那个女人会真的自杀。更没想到,她是自己同桌的母亲。”

“呵,这种鬼话,只有你才会信!”萧翟瑞的眼中似乎开始充血,满是血丝。

“苏云君也相信。她听完这些后,流着泪说‘原来如此……’。连她都相信,为何你不信?”

“这些……这些是云君安慰自己的借口,你当我和她一样傻吗?!”萧翟瑞的声音变得沙哑。

“虽然那时的陆川的确很混,到处打架闹事甚至偷窃抢劫。但作为一个孩子,怎会轻易结束一个陌生人的生命?”

“不要和我说这些!”萧翟瑞大声说道,“不管当时的情况怎样,有人因他而死的事实不会改变。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萧晴垂下眼,看着他的手——已经长了老人斑的手,皮肤粗糙。

“爸……如果留下刀子就算杀人。那么你不也杀过人吗?”

萧翟瑞顿时身子一僵,好似被雷击中。

“作为院长的你,在面对要求安乐死的病人时……你曾经不也选择过结束他的痛苦吗?你做的和陆川做的,又有什么分别?那次,你挣扎了很久。我依然记得你在签字时的痛苦神情,陆川又何尝不是在痛苦着……”

“你闭嘴!”萧翟瑞大吼一声打断萧晴的话,用力挥开她的手。

萧晴的话好似鞭子,狠狠抽击他的心。让他哑口无言……

“爸,你可以继续恨他,只要你觉得心里会舒服一点。但我……无法继承你的恨啊。”萧晴的眼中带着的悲伤,几乎哀求着他的理解。

萧翟瑞缓缓闭上眼,但眼泪终还是滑出眼眶,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落下。

“因为他……我失去补偿她的机会了,永远没有机会……”

萧晴低下身子,将头埋在他的肩头,不再说话。她知道,他的自责和恨意是相辅相成的,恨别人总比恨自己要容易接受得多。所以,他无法原谅陆川。

但,他们还有时间……有很多时间来恨,或者原谅。

萧晴闭上眼,唇边露出淡淡的苦笑。

未来,会“精彩”得让人无奈——

尾声

半个月后,离家出走的邓卓颜终还是回了家。

在看到女儿苍白的脸时,她哭了,哭得很大声。萧晴没能做到当初的承诺——陪她哭。不为别的,因为她老妈一边哭一边扔东西,她忙着拣东西而没空去酝酿感情流泪。

邓卓颜大约哭了一个多小时,客厅能扔的东西都扔得差不多了,然后她倒头便睡。萧晴叹息着收拾残局,不忘给躺在沙发上睡觉的母亲大人盖被子。

这件事,总算过去了。

没有发展到她预想的最坏情况——离婚,所以她已经很满意了。

在返校之前能结束这一切,真的已是上天眷顾。萧晴如此想着,自己终究还是个有福的人。

经过这件事,她学会了知足和感恩,以及明白了人只要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打扫完狼藉的客厅,萧晴打了电话到医院,让值班护士转告正在住院的院长大人:你老婆旅游回来了。

过了两天,萧翟瑞出院了,来接他的人自然只有萧晴。

但回到家的时候,清淡易消化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萧晴和她老爸相视而笑,在邓卓颜一脸冰冷的表情下低着头努力地大口吃着,似乎这是报答她的唯一方式。

吃完饭后,萧翟瑞主动承担了洗碗的重任——破天荒的第一次。但邓卓颜依然只是冷冷地瞥他一眼,并不搭理。

萧晴苦笑了一下,她老妈果然不是用苦肉计就能搞定的人物。不过,能做饭给他们爷俩吃,也勉强算是个和解的表示吧……

对未来抱希望是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萧晴努力让自己这么想。

时至今日,其实学校已经开学两天了。但为了保证父母大人相安无事,她还是等到两人都回了家才去学校。

这天早晨,阳光淹没在厚重的云层后面,无风的空气中依然满是冬日的湿冷。

萧晴拖着行李箱来到楼下,萧翟瑞准备上班,于是陪她一起在路边等车。

就在这时,一辆红色出租车停在他们父女俩身前。

陆川打开车门走下来,带着笑意冲萧晴点头,示意她上车。

萧晴在看到陆川的时候不禁身子一僵,然后偷偷抬眼看看她老爸的脸色——如她预料的臭。

“呃,我……”

“不准去!”萧翟瑞厉声呵斥道。

萧晴咽咽口水,看到陆川走上前,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萧翟瑞的眼。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在路边对视起来。

老的那个目露凶光,年轻的那个不动如山。两人的视线交集出似乎摩擦得出电光火花……

萧晴无措地站在两人身旁,她的目光对峙的两人身上来回转,期望其中一个能让步——但,似乎两个都笃定了决不退让的样子……

萧晴忍不住在心底大叹:前途多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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