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门,长长出了一口气。一声怪笑又打耳边掠过,乞者好像听见“嫖客”两个字,是说我吗?他往家回,想着刚才的人和事,本来还笑话那四人不知道他的底细,在他面前谈男女之事如小巫见大巫,可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嫖客,占了人家的女人,尽管不是这四位的,但从广义上来说就是自己给别的男人戴上了绿帽子,让这世上少了几个和睦的家庭,多了几个鳏夫和孤儿寡母,他顿时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他自责了一会,又一想,这男女之事好像说不清楚,一个成年男人没有女人相伴实在难以忍受。他想起老婆,老婆人不错,没得挑。只是这几年老婆把对自己和孩子的爱,全都体现在一针一线、一餐一饭当中,白天忙里忙外,晚上睡得如死人一般。自己则养尊处优,养精蓄锐,到了晚上难受的他如水淹火燎。阳刚之躯无阴柔之体相济,经常把他急得团团转。这如何是好?如何解决?自打有了第一次外遇,自己犹如脱缰之马,无人管束;如江河决堤,一泻千里。而每当事完之后心里总是后悔,总是愧疚,总是自责,总是在道德、良心和身体的欲望、对女人的渴望之间摇摆不定,无法找到平衡,有时候真想把自己给阉了。
人类的性行为和活动离开了道德规范的约束后,都将变得可耻,都将会留有后患,必然会引起家庭的不和谐不安定。乞者就处在这当间,经常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求得心理上的平衡。他又想起刚才那四位,真的可怜,没有老婆,又不敢胡来,只能在酒吧里解解闷,以致心理上有些许变态。说到底还是没钱,有钱了老婆还会跑?乞者觉得自己有见解,当然也有钱。没钱的男人一般来说都没学本事,再就是人懒,现在就连农民工都能挣到钱了,何况城里人,说到底还是懒,谁都想坐下来嗑个瓜子聊个天,打个麻将喝个茶,可这些应该是劳作之后挣到钱以后的事,有了钱你愿意干啥就干啥。乞者想着想着觉得自己似乎聪明了。可是男人有了钱就一定要找女人?是异性相吸的本能,还是赶时髦或是用女人来标榜炫耀自己的本事,或者本来就是个好色之徒。唉,难道就没有一种健康的、积极向上的自然和谐的男女关系存在吗?乞者问自己,也在问夜空,没有答案,他又觉得自己和那四位一样可怜,一样悲哀。
夜空里传来阵阵怪笑声……
这怪声音算不算是一种回答?男人如果闲得没事干或者对自己要求低,温饱思淫,那就是吃饱了撑的。有事干的人则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正事上,并在干事情的过程当中培养和提高自己的情趣和情操,把原始的本能的欲望转化为文明的受高尚情操支配的对美的欣赏和追求,在对美的追求当中又使自己不断地提高,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这样反复的过程就是不断完善自己的过程,是健康生命的从始到终,也就是人生良性循环的过程。
乞者悄悄回到池的小楼,他不敢开灯,摸黑进了小卧宰,拉上厚窗帘,洗完澡后往软床上一趟,闭目养神。人是疲乏了,就是睡不着,望着空荡荡的房子发愣出神,想起那年把父母接来看这新楼时母亲说过的话:再大再豪华的房子,如果没有你真实的生活,没有你的喜怒与哀乐,这豪宅对你来说就如同一个旅馆,你就像一个过客。乞者长长出了一口气,是啊,自己确实像过客,这么大的房子里怎么都找不到家的感觉,睡在这里跟在马路上有什么区别。唉,他翻身起来,他想上网。
他从抽屉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拉上网线和电源线,回到床上,钻进被窝,打开电脑。他隐身登录,和几个外地的网友开聊,网友们像发疯一样,说下流话、发黄段子,要么就像发神经病一样恶搞,有个叫“情留感”的网友问你敢不敢在你们G城中心广场的最高大楼的楼顶往下撒泡尿?”另一个叫“临时公”的说:“后天有位女明星到G城去作秀,她上台时,风会把她的裙子刮起,此刻,你上去把她的小内裤拉下来,她是不会怪罪你的,信不信由你。”还有个叫“白板儿”的女网友说我爱你,可我老公说他也爱你,我说你是男的,老公说你是女的,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你怎么不回答,难道你不男不女,是个二尾子!你若真是个二尾子,我和老公一起来找你玩,那样我们三个人都开心……”
恶搞就像大庭广众之下解手,他自己憋坏了还要把别人熏臭。乞者不想再往下聊,心里想这些网友一定是受刺激了,郁闷加烦恼无处宣泄,才想出这么些荒唐话来聊以自慰,求得心理上的平衡或解脱。
乞者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空气里有一股煤烟味,熏的他欲咳嗽,赶紧把被子拉过头顶,蒙在被窝里咳嗽放屁打喷嚏,然后装着睡觉了。
十二月的G城笼罩在烟雾中,憋了一年的大烟囱小烟筒联合起来,把大量的煤烟和煤灰狂泻到本来就不纯净的空气里,令G城窒息,叫没有空调的市民喘不过气,干咳难忍,好多人不得不去药品超市买最便宜的“镇咳灵”和“参苏理肺丸”。
乞者在灰蒙蒙的笼罩中吃着午饭,卖小笼包子的小老板看见他的扮相,生怕他坐下来吃而影响了生意,就给他多加了两个,劝他走远一点。他边吃边走,灰尘掺进包子叫他嚼着碜牙,当最后一个包子糊里糊涂吞进肚里时居然产生了:“我为什么要吃包子?”的想法,乞者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分析着这个怪又不怪的想法,两条腿带着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转。走着走着,眼前一亮:一个多么熟悉的地方!
这是一家证券营业部,就是人们说的股市,是一个让他发了财的地方。
乞者进股市,里面人不多,都眼巴巴l矁着绿色的显示屏唉声叹气,“绿肥红瘦”,没有谁愿意看到这种意味着下跌的绿色。看着无可奈何的股民,他摇了摇头,有些股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发牢骚,有的股民坐在椅子上打盹,时不时地被吵声惊醒,以为大盘涨了,定睛一看还是老样子,又闭上眼做发财梦去了。
保安走过来,看他这副打扮,说:“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出去!”
他辩解道:“我要……”
保安说:“要什么,都套住着呢,哪有钱给你。走人!”
他说他有账户,是这儿的股民。保安不信,他就和保安一起走到交易机跟前,打开了他的账户,保安这才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两遍,用柔和的口气问:“你赔成这个样子了?”
他扑嘛一笑,装着点头。保安拍拍他的肩膀说:“想开点。”然后他就听见保安对几个股民说,那个人赔了好几万,现在像个叫花子,唉!
乞者暗自庆幸自己命大运气好。他又想起1999年他刚提升为正科级,当上银行主任不久,有人为能批到贷款,在正月初六我到他家里给他送来10万元钱以后的事。
开始,他拿着这钱心惊肉跳,睡不着觉。等过了两天,心里稍微平静一点后,他思来想去,考虑再三,最后还是说通了所有关节,把贷款的事给办成了。毕竟那两年管得不太严,还是有机可乘。可是这么多钱往哪里放就成了一个问题,成了他的一个心病。存进银行不行,实名制要身份证,无论是以自己还是老婆的名义,都不敢。藏在家中,十天半月还可以,时间长了根本不行,一来怕贼偷,二来怕老婆知道后嘴不严,万一说出去招祸,再就是每天想起来心慌,恐怕连觉都睡不好。有一天他走在大街上,路过一家证券营业部,他便进去看了一会,心想,把钱投到股市比较保险,买些股票放着,是赔是赚管它呢,反正是白来的钱。他定了主意后就以老婆的名义去证券交易所办了股东卡,然后找到现在这家离单位和家比较远的营业部开了账户。他学过金融,对股票市场有些了解,只是没有具体操作过。他一边学习操作一边打听股市里的消息,当时他认为科技股好,有潜力,就全部买进,尤其是把一个叫“万万科技”的股票买进了5000股。那时就是想着把钱有个着落,没有考虑太多。
无意插柳柳成荫,他居然发财了。
他买了股票后就一直没管过,把精力和心思放在工作上,忙于公事,毕竟刚当上官,最起码也要烧三把火,得表现一番。
到年底,家里突然打来唁电:“大爷爷去世,速归。”他草草收拾了一下,给老婆做了交代,携款先走一步,老婆带儿后行。
在乞者老家一带的农村,像他大爷爷这样活到九十一岁去世的老人办丧事,都当喜事来办,尤其四世同堂的大户人家,更要借此机会大力操办,以显讲究和排场。特别是像他家,有当官的,有挣大钱的,那更是轰轰烈烈,隆隆重重,全村子的人都来帮忙凑份子,比逢年过节还热闹。当然,大爷爷在当地人们心目中是有威望的,不光自家人,几乎所有人都对大爷爷十分尊敬和爱戴,这从人们送来那么多挽幛挽联和花圈上就能看出。
大爷爷的丧事中:前前后后用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中途他回过单位,在老人七期时,也就是去世第四十九天,他再去老家,到坟前上香烧纸。回到G城后,休息了两天,他就答谢款待单位上的领导和同事。接下來就到了过年,由于大爷爷刚去世,过年从简2000年2月中旬的一个晚上,他在家里斜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看新闻,忽听得一句:“‘万万科技’成为中国股市第一百元牛股……”当时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努力睁大眼睛,新闻不可能重来一遍,他的心却“嗵嗵”跳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先到单位点个卯,就打车去了证券营业部。早上九点二十五分股市一开盘,他打开自己的账户,调出“万万科技”一看,幵盘价是109。60元。他的心马上“嗵嗵”跳了起来,仿佛要跳出来了。在等九点半交易开始的这五分钟里,他感觉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头晕目眩,双手颤抖,大脑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