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行啊。”温老爷子淡淡的应着,又说:“我听说老三住院那阵子,莫家小子常去医院?”
“嗯?”温盛信怔了一下,说:“啊,他们俩不是一直感情都挺好吗。”
温老爷子闭着眼睛又嗯了一声,抬起一条腿翘在膝盖上,沉声说:“是不是每次亭亭都在啊?”
温盛信拿着铲子的手顿了一下,扭头去看温老爷子,合着这才是老爷子要问的呀。可爷爷是什么态度呢?照理说要是问这件事,他也该找三哥来问呐。
“说话呀。”温老爷子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呆怔的温盛信,“手里的活别撂下,说,怎么回事,莫家小子是什么打算?”
温盛信继续低头铲土,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些不甘愿的说:“莫以笙的意思……想吃回头草呗,但是小六好像不太乐意。”
“亭亭跟你说的?”温老爷子仍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探不出个情绪。
“嗯……没,就是……我看小六那意思……是那样……”
“老五,亭亭的事让她自己做主,你们都少给我瞎掺乎,你们看好自己那摊子就成了。”这是温老爷子的最后指示,温盛信点点头,应了一声。难怪爷爷会找他来,爷爷是知道这几年他跟莫以笙的关系有点僵,也知道他替小六委屈,可爷爷还是疼小六,无论如何由她自己做决定。温盛信知道,老爷子既然这样说,就是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而莫以笙心里的烦闷也和温老爷子有关。
依照莫以笙的计划,他是不打算这么早就跟老爷子摊牌的,想让他看到自己对亭亭的真心后再来谈这件事。可今天一进门,温老爷子就把他带到书房,他坐下后也没像往常那样叫他也坐,他就只好站着,恭恭敬敬的。
“温爷爷。”
温老爷子靠在木质椅背上,微微抬眼看着莫以笙,直截了当说:“你如果问我怎么看待你和亭亭的事,我的态度是,不同意。”
莫以笙进门的时候就隐隐有种感觉,温老爷子该是知道些什么的,正在酝酿该怎样应对,不料他竟是这样直白的拒绝,原本是想要攻击的瞬间只留了招架的力气。
“温爷爷,我知道当年是我伤害了亭亭,但是现在我正在努力弥补,我不想再错过一次,后悔一生。”莫以笙直视着温鹤年,在这样一个从战场走向和平,历经沧桑的老人面前,任何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坦诚就是最好的选择。
温鹤年右手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两下,说:“你母亲最近常来家里说起你和亭亭小时候的事,又说你和那个女演员已经分手了,这都是你的意思?”
莫以笙点点头,“我是希望您和杜姨知道我分手的事,也想让亭亭知道……温爷爷,我对亭亭是很认真的,我现在已经做好了结婚的准备,只要亭亭答应。”
温鹤年听着似是露出一点微笑,说:“看来你和亭亭之间的问题也还没有解决,你这么快就想着要清除其他阻力?”看到莫以笙脸上的神色,温鹤年哼了一声,继续道:“别说那几个小子是我的孙子,你和关鸣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别以为你们年纪不小了,我们这些老的就都没用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能坐在家里颐养天年。”
“以笙,今天我的态度我明白告诉你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你杜姨也是反对的。你知道亭亭十八岁那年没了父亲,她妈妈就更疼爱这个女儿,你让亭亭委屈了好几年,她是不相信你能一辈子善待亭亭。女人嘛,托付给男人的是终身。什么是终身?不是她有多少钱花,多大的房子住,是她这一生的幸福,你但不担得起这个托付。”
温鹤年看一眼眉头紧皱的莫以笙,起身走到窗台,背对着他,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是进是退你自己想清楚。”
很多年后,温盛信和莫以笙提起今天的事,他们才幡然醒悟。温老爷子一面替莫以笙排除了温盛信这颗地雷,一面以家长为阻力试探莫以笙,而他敢于这样做正是料到了以当时两个人的关系绝不会互通有无。但是温老爷子的那番话,还是让莫以笙记了很久很久。
半夜里,温亭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的接通电话,里面的声音细若蚊呐,仔细辨认了才听出是莫以笙。
“亭亭,把窗户打开。”
温亭还有些迷蒙的看向落地窗,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顿时脑子就清明了起来。
黑影裹着夜半时分的凉意一起卷进房间,温亭打了个冷战,连忙又钻进被窝里,低声说:“你疯了,大半夜的爬窗户。”
莫以笙把窗户关好,搓了搓胳膊,就跳上床缩着手脚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冷死我了,都立春了,怎么夜里还是这么冷啊。”
温亭有些嫌恶的推了推莫以笙,“干嘛呀你?”
莫以笙支起身子,一伸手把温亭捞进怀里,用被子把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黑暗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安静下来。温亭不再挣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的躺着,莫以笙身上的寒气很快就变成一股暖流,把她也捂得热烘烘的。
莫以笙闭上眼睛,静静的回想着温老爷子对他说的那番话,似乎多少能理解杜敏反对的理由和温亭现在犹豫的态度。
以前就常听人说过,女人一生最大的事业就是她的男人。曾经他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他欣赏的是独立的女人,太过依赖会让他觉得沉重和厌烦,那时候的顾曼妮正符合了他的期待。
听了温老爷子的话,莫以笙才恍然明白,爱一个人时就是挑起了一个担子,她的一切都与你息息相关。连在一起的两个人,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个体,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一体。一个人可以经济独立,生活独立,感情如何独立?
和顾曼妮在一起的四年里,他生活的重心似乎从来也没出现过偏差,公私分明,从不因为其他人其他事而影响工作。可这段日子他都在做什么?
为了接近温亭,勉强接下G大图书馆的标的,在公司的时候也常常会想起她,甚至听到有人喊一句“亭亭”都会立刻回头去寻找那抹令他心思神往的身影。然而当他发现那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时,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便会击中心脏。
对于温亭,他没想过独立这两个字,也没想过她是不是和自己一贯欣赏的相符。只是那种想见到她,想在她身边的想法会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塞满整个大脑。
现在想想,也许当初自己对顾曼妮的感情中少了一份责任,所以才那样无所顾忌,肆意挥霍。直到有一天把热情耗尽了,余下为数不多的习惯和默契,勉强支撑着,渐渐的也没有了那份牵挂。
她大概是不愿改变的,而他,是没为这事情花过多少心思,也懒得去改变。如果温亭没有回来,他现在会不会还在继续着那样的生活?以为自己活得很洒脱,恣意畅快,其实怀中空空,什么也没有。